那黑夜来自星辰(347)
“你说什么?!”
“赫林上尉,他的一条腿坏了。”
阿尔伯特跳进了这辆刚停|下的坦克。
“上校先生,您要干什么?您要干什么!”原本指挥坦克的少尉吓呆了,好像他的坦克里爬进了一只老虎。
“炮彈还够用,油料也够,出发。”阿尔伯特说。
“但您是上校!是参谋长!”
“我刚驾驶坦克时也是少尉。现在请您充当填弹手。”
“但炮塔旋转有点问题——”
“明白,我们要注意后方,它旋转不到那个角度。”
坦克出发了,向着炮声密集的地方前进。路上不断遇到死尸,有蘇聯士兵,也有德国士兵。遇到德国士兵时,他们尽量躲过去,不碾压死去的人。
一路上他们两次遇到敌人,打掉了对方两辆轻型坦克,最终,遇到了那辆T-34。它的装甲较厚,前两发击中了,都弹了开去。最后一发黄|色曳光弹击中了它,它像一个酒桶一样燃烧起来,里面的人出来就被击毙了。接着坦克里的炮彈也爆|炸了。
还没有找到赫林,路边的后备军散兵爬上他们的坦克。炮塔已经无法旋转,阿尔伯特只得带着他们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他前面的一辆坦克为了躲避地上的死人,歪到了沟里。沟里顿时传出地狱一般的惨叫,那里也躲了士兵。
现在已经没有敌人,阿尔伯特跳了出来。在沟边上,他看到了赫林。他没有受伤,刚刚爬出来,拖着一个被坦克压伤的同伴。
“长官?”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阿尔伯特的副官,又改口道,“施特恩上校。”
“你怎么到这里了?”阿尔伯特走过去,扶住了他,“你的一条腿不能走路。”
“但我另一条腿还好着,可以当后勤!”赫林说。
阿尔伯特指挥自己的坦克把沟里的坦克拉上来。回到指挥部,刚刚站定,就被指挥部里其他参谋围住。指责和数落像炮彈一样飞过来,说他放下代旅长的职责,自己开着坦克去接应后备军。
赫林眼睛里闪着泪花,嘴里喃喃地说:“您不该这样的。”
“这是唯一一次。”阿尔伯特说。
“您这个代旅长还不够合格啊。”帕蒂哼道。
赫林的身体抖了一下,在看到帕蒂的一瞬间,他发红的眼睛像要喷火一样,但他强行压下了头,就好像坦克把自己的炮口放低一样。
豪瑟将军随后醒来,肚子上中了弹片,他认为敌人还会随时进攻,坚持不离开前线。
两天以后,和赫林一起来的后备军差不多有80%阵亡了。希拇莱现在是后备军的总司令,这只原本差点用来执行女武神计划的軍隊,现在被塞满了未经训练的中老年人和行动不便的人,被送到战场上充当炮灰。但赫林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他还活着。
到第三天清早,再次击退敌人后,病床上的将军一边发着高烧,口述请求撤退的电报。而阿尔伯特开始指挥人在桥上布置炸藥。
现在有雾,敌人刚刚结束一轮炮击。
焦急地等待回电,将军几次询问通讯兵。直到阿尔伯特把炸藥布置完回来,刚好看到通讯兵在收取电报。
一颗炮彈在附近爆|炸。
阿尔伯特从灰尘中抬起头来,发现通讯兵浑身是血,已经阵亡了。但他手里是已经译好的电报。
阿尔伯特拿起这份电报,望向旅长豪瑟将军,伤口早已经恶化的将军又陷入了昏迷。
医务兵已经赶来急救。阿尔伯特走出半塌的指挥部,看到旁边的空地上坐着掷弹兵团的团长,刚从早上的战斗中归来,满脸是血。
“你的团情况早上表现很好,”阿尔伯特说,“伤亡情况如何?”
“我的团都在这里了,参谋长先生!”他行了军礼道。按规定所有人都要行举手礼,但军法官不在时,没有人愿意那样举起右手。
团长身边只坐了七八个伤员,这就是他的整个团。
装甲团也好不到哪去,只有十五辆坦克还能使用。
阿尔伯特望了望天空,这时雾还没有散。
“我刚收到电报,我们可以撤退!”他向众人宣布。
士兵们都露出喜色,他们可以多活几个小时,或几天了。
“那两个俘虏在哪里?我们把她们也带上。”阿尔伯特问道。
“我们接到帕蒂的命令,如果要撤退,要将俘虏和村民杀掉。”一个特别行动队的党卫队员说。
“为什么还有村民?”
“他们涉嫌向波兰游击队提供食物,通风报信!”
起码,这些人没有说要先把俘虏折磨至死,然后拍照留念,阿尔伯特想。他听说别的联队有些人这么干,但他和豪瑟将军坚决不允许自己军中出现这样的现象。
士兵忙碌着收拾行装。
特别行动队员把二十几号人关在河对岸一所小屋里。现在小屋的门窗都被钉死,屋外堆了木柴,浇了油。通过窗户,阿尔伯特看到几十双恐惧的眼睛。
有人在屋子里摇动着门板。鲁丝站在窗后,如果她的目光是钉子,也会将他死死钉在某个地方。他不去看她。
火把将面前的空气烧得扭曲,视线模糊了一下,一个浅粉色的影子站在屋外的树下,大概在二三十步以外。那看起来就像是贝儿,粉色的衣服就像她夏天穿那件带花朵的丝绸裙子。
他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烧死在这里了,在贝儿的注视之下。
在东线待得越久,人就会对生死变得木然。战争没有正义,只有输赢,他再次试图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