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402)
舍伦堡目不转盯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激动。
“很好,我想关于这一事实,已经澄清。证人可以离开了,今天暂时休庭。”
有人送我离开法庭,舍伦堡站了起来。出去后,他的律师找到了我,把我带到一个小房间,舍伦堡在里面坐着。美国人果然优待他,还可以在出庭间见外人。
“西贝尔。”舍伦堡伸出手,似乎想和我握手,但他伸出的是两只手,我一只手抚着肚子,只是向他点了点头。他尴尬地放下了手。
“根据我们的辩护策略,也许您不会有多少直接罪行。”律师微笑着说,显得很得意。
舍伦堡也带着胜利的笑容望过来,然后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我没有笑。
“你怎么了,不为我高兴吗?你帮了我大忙。”
“这没什么,是当时发生的情况如此。”我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另一个律师也想找我。”
“谁?”舍伦堡和他的律师好奇地问。
“施佩尔先生的律师,”我淡淡道,“他得知我在这里,又给施佩尔治疗过,想带我去见他,劝说他不要认罪。但我不觉得自己能劝得动他。”
“他认罪了?”舍伦堡和律师都吃惊道。
“他是高层中唯一承认罪行的人。”我说,“虽然我肯定劝不动他,但我想问问他有什么希望我帮忙的,我会尽其所能。”
“你跟他打交道并不多,你从没问过我需要什么帮忙的。”舍伦堡不满道。
施佩尔劝说莫德尔解散士兵,还帮助海德堡安全投降,我是愿意帮他一些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说来的原因却是:
“因为我尊敬有错认错、有罪认罪的人。”
舍伦堡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收回了原本得胜的神色,嘴唇绷得紧紧的。
到外面后,他的律师出来追上|我:“您刚才的话在否认我们的努力。”
“你们的努力很成功,我也只是说出自己真实的感觉。”
律师没再和我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我最初告诉舍伦堡先生,没有必要把您叫来作证。我认为,把您给希拇莱治疗的过程忽略,也不会影响辩护效果,因为释放犯人的文件经过舍伦堡的手,有他的签字。但是他希望你出庭作证。”
我不太明白舍伦堡为什么要这样。
“他11月听说你被关押过,也许是希望能增加对您有利的证据。”
我点了点头:“那么,替我谢谢他。”
“但你已经被释放后,他也仍希望您出庭。”律师又说,“今天我明白了,他是想见你一面。”
“这一面,只怕让他失望了。”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他我们不是一路人,但他始终不相信,这次又碰上了我的“尖刺”。
“祝你们顺利。”我要走了,律师递给我一个扁盒子,打开是只钢笔。
“我不需要您的钢笔。”莫名其妙的。
“不是我的。”
笔是墨绿色的,笔杆上还有银色花纹。笔尖和舍伦堡平时使用的习惯不同,是我习惯的那种细尖笔。
“他这只笔存在他一个朋友家里,”律师道,“我接受辩护委托后帮他取出来的,一直等到您来,现在交给您了。”
笔盒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没来得及送给出的结婚礼物。”看了纸条,我再次回望法庭,舍伦堡站在刚才我们见面的小房间门口,身边有两个警卫。
“下一次开庭是7号。”有人说。
警卫把他带走了。过了好一会,我还能听到他的咳嗽声从走廊深处传来。
那之后我没有见到施佩尔,他的律师原本打算让我扮成助手随他去探视,但是当我们见面后,却被一个苏方的代表阻止,那人嘴上有一抹胡子,叫出了我的名字。
“您不能去见施佩尔先生。”他用德语对我说。
“您是?”
他没有回答,只是向施佩尔的律师做了个强硬的手势,带我离开。于是我只好回了海德堡,向施佩尔的父母通报了他的情况。
1月20号那天,预产期临近,我肚子隐隐作痛,家里只有诺娜妈妈和曼尼。希尔德才去了慕尼黑,因为集|中|营里的索芙特夫人也被释放出来,她去探望,并且商量恢复孤儿学校的事。
诺娜妈妈见我腹痛,赶紧收拾了些东西,我们出了门。外面阴冷潮湿,风夹杂着小雪。
“我们去哪里?”曼尼问。
“我送西贝尔去医院,她可能要生宝宝,”诺娜妈妈说,“我把你送到莉莉阿姨那里,等她下班你们一起来看我们。”
“太好了!”曼尼说,“妈妈要把从外面带回来的宝宝生出来了!它是我妹妹!”
我和诺娜妈妈都笑,我出去一趟,回来肚子大起来,曼尼一直认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从“外面”带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妹妹?”诺娜妈妈问,一边叫他不要跑太快,我们追不上。
“我不要弟弟,”曼尼说,“弟弟不听我的话。”
“好的好的,西贝尔,你围上围巾。雪大起来了。”诺娜妈妈说。
我把围巾展开,这时一阵风吹来,这是一条开司米围巾,极其轻薄,风吹得它飞了起来,挂在了树枝上。我伸手够不着了。
“唉,怎么搞的。”诺娜妈妈抱怨,她走来试着跳起来去够,也够不着。
“让我跳,我跳得高!”曼尼说。
“你跳得高也没用啊。”诺娜妈妈转身到家里,嘴里念叨着,“赫林在时,家里经常有各种木条,如今都被孩子们玩得坏了、断了,一根合用的都没有。”
我站在树下看着围巾,怕它被风吹走了。这条围巾还是当年阿尔伯特从法国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