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92)
希尔德告别了雷娜,坐进车后排,和我挤在一边。
“我还为你不来了呢,”弗里德里希说,“要和那个身上倒了一整瓶香水的女人吃饭。”
希尔德大概习惯了他今天的说话方式,只是翻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对我说:“雷娜以前好像见过阿尔伯特,我没想到。”
“可能吧,也许有过一面之缘,”阿尔伯特说,“参谋学院每年毕业的舞会上,总会有些姑娘。但我不太记得了。”然后他看着我,用表情告诉我“这是真的”。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但是足够让我安心了。
“那你当时,是不是和她跳过舞了?”弗里德里希把脸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扭转过来。
阿尔伯特瞥他一眼,没有回答。希尔德把弗里德里希的脸推回去,“安静点吧,跳不跳舞关你什么事?西贝尔都没问。”
“问问怎么了?”弗里德里希说,“西贝尔生气又不会大吵大闹,只会不声不响地离开。就像上次一样。”
“你能别挑拨了吗?我真想把你脑袋拧下来。”希尔德拍了一下自己面前副驾驶的座椅。
“弗里德里希,我似乎还没邀请你参加我们订婚。”阿尔伯特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弗里德里希猛然惊醒,“那,那希尔德她们都有收到邀请了吗?”
“当然!”希尔德得意道,“丽塔的也寄出去了,是吧西贝尔?”
我点头微笑。
已经到了餐厅,我们都下了车。
“那我的呢,我的邀请呢?”弗里德里希一下车就跟在阿尔伯特身后,可怜巴巴地问。
我从包里掏出邀请函,他忙跳过来伸出手接,但我没有马上给他,而是说:“你要先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问,“我今天确实心情不太好,之前说的话不是故意的。”
“你回来多久了?”我问他。
“有,有一个多月了。”他有点不安,“你想问什么呢?”
希尔德已经坐在座位上,我让他们先点菜,然后附耳对阿尔伯特说,我要单独和弗里德里希谈谈。
“你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没有告诉我们?”我问弗里德里希。
他愣怔了一会,头垂了下去,“你发现了?”他变得有些沮丧,“我也去医院查了,身体没问题。只是睡不着觉,他们不让我回队。我想,如果再恢复不了,我就永远不能上天了,只能当地面人员。”
“你愿不愿意,我给你催眠?”我问他。
他不敢看我,一脚的鞋子在地面上搓来搓去,像没带作业本的小学生,好一会才说:“我偷偷找过别的心理医生,催眠过。他没把我催睡着,我还……我还觉得他很烦,差点把他打了……这事你可别跟他们说,希尔德准笑话我,还会告诉我父母。我父亲因为我回不了联队,天天骂我是废物。”
“我不告诉他们,但我催眠技术现在进步了,和他们不一样。而且——”想到他跟心理医生打起来,我不由地笑起来,“如果你害怕把我打了,我在旁边备根棍子,发现不对劲,先把你敲晕再说。”
弗里德里希也笑了,“你不知道,他像苍蝇一样烦人,不停在我耳边念叨‘你能睡着,你很困,你要暗示自己,我很困、很困、很困’……”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说。
第50章
“失眠的事,需要对他们保密吗?”我问他。
他挠了挠头,“好像也不用吧,保密太累了。其实也没什么。”
“对呀,有些事只有自己看不开的时候,才会觉得特别严重。”
坐下后,我把弗里德里希失眠的事说了。
阿尔伯特和科雷格相视微笑,似乎并不意外。
“唉,这么点小事,算什么呀!”希尔德说着,把一大盆炖|肉挪近他,“你的问题,大吃一顿解决不了的话,那就两顿!”
“别给自己压力。”科雷格拍他肩膀。
“最坏情况,也无非就是上不了天,”阿尔伯特说,“那样的话你可能会开不了飞机,但也肯定能活到战后。我们就不用每天为你担忧,战斗机飞行员的战损是很高的。”
阿尔伯特这番话似乎触动了每个人,大家都默然赞同。
“没错,现在的烦恼,长远看来未必是坏事。”科雷格给每个人倒了香槟,“最坏的情况,也无非是好好活着,怕什么呢?”
这天回家的时候,科雷格先送我们,我让他们等一会,我快速跑到家里,取了一本书下来。
“送你一本书,睡前看。”我从车窗把书递给弗里德里希。
他开始还很高兴地接过来,但眼睛扫到封面就呆了,“论文两则——对……性格类型……的一些……研究?”他很艰难地念了书名,“我还以为是小说。”
“不能看小说,会更睡不着。这本书难度一般,既不引人λ胜,也没那么枯燥,有一些例子挺生动的,”我说,“就按我告诉你的,不要规定自己一定得几点睡觉,看到几点是几点。”
弗里德里希像刚被雷炸过,“你们家真的没有其他书了吗?”
阿尔伯特涊笑道:“西贝尔最近的占星书不少,上面还有很多计算方法,三角函数和对数。”
弗里德里希张着大嘴,愣了只一秒,从石化的绝望迅速恢复,把书收进了怀里,“就这本了。数学是地狱,我宁愿失眠!”
希尔德大笑,科雷格拍着他肩膀,“加油,小伙子!就算睡不着,也学到了知识。”
“你们杀了我吧!”汽车开走时,我还听到弗里德里希远远传来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