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求你笑一个(88)
法阵上用他鲜血绘制的图案已经如同炭火一般熊熊燃起,猩红光影吞没他们两人,滚滚热浪也蜂拥而至。
“师弟,”慕也在他怀中捂着胸口,脸色比金纸还要苍白。她额上不断滚落下冷汗,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开心点,算师姐求你了。”
如果是一年前遇到此情此景,慕也大概率会狠命揪着舒缅的领口,决绝地大吼:“如果你让我死在这里,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届时,暗红色的光影在她眼眸中闪动,她应该也会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一般。
当然,她现在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心里多了一些更沉重更柔软的东西,让她把这句遗言的优先次序向后调了不少。她眩晕地看着舒缅淡色的瞳孔缩成针尖大的一个点,感受到他无比恐慌地抱紧她,甚至还能平静地给自己开一个玩笑:
男鬼女鬼,听起来还挺般配的。
舒缅看着瞳孔扩散几乎失去意识的慕也,慌乱到完全失声,他试图叫喊她的名字,但声带罢了工,只能挣扎出“嗬嗬”的声响。
他咬紧牙关,掌心重重按在地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血水溅上二人的衣角。他忍耐着火焰的高温用力抹过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几乎横贯整个法阵。
他不知道临时改法阵的结果会怎样,但他心中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甚至于压倒了所有在阴暗处滋生的心思。他护着怀里的慕也不受火光侵染,盲目地试图用用自己的身体给她降温。他的手捋过她凌乱的发丝,在她脸颊上也留下一道血迹。
舒缅悲哀又虔诚地想:我不能让我的师姐死。
法阵暗红的光影闪了闪,在最后一刻变换为蓝色。光芒褪去后,房间里空无一人,只剩一盏孤独的豆油灯明明灭灭。
第49章
万里之外,人界市镇。
半个时辰前此地下起了一场小雨,此后雨水未歇,越下越大,竟隐隐有成洪涝之势。积水顺着地势一路向下,汇聚到街边沟渠,沟渠延伸入暗处,联通涵洞。
雨水不息,在涵洞里汇成了一条奔腾的地下河,河水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穿过闹市,避开街坊,流经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从巷口往深处去二里,便能得见一处稍显破落的房屋。窗棂破损,房梁受蛀,显然是无人居住,年久失修。
这座沉寂了十多年的屋子里,此刻响起了人声。
舒缅两手沾血,抱着浑身滚烫人事不省的慕也。
他脑海中极速地梳理此刻的情况。
前夜师姐醉酒后闯入他房间,正巧撞见了因过于激动而化作原型的他。师姐醉意上头的举动让他误以为师姐心中有他,欣喜若狂地谋划起择良辰吉日向她剖白心意。但没想到师姐从末巷返回后意外撞见了那片自己筹备许久的梧桐林。他见她立于梧桐树下,绿叶衬她面若桃李,一时情难自已,心中珍藏许久的话脱口而出。
只是,天不遂人愿。
师姐先前的情绪尚可,知晓他的一片心意后却陡转直下,甚至于拂袖离去不愿见他。他心似已灰之木,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师姐对他如此绝情,前后态度差距如此之大——怨到深处,甚至生出了一了百了的念头。
师姐不愿见他,他便是消失在这世上也无妨。
厉粲已死,母亲的大仇得报,妖族的事务也还有霍离胡芊芊他们处理。对他来说,世上能留住他的东西只有师姐了,师姐便是他活下去的意义。如果师姐也不要他,那他还活着做什么?死也好,天南海北地流浪也好,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不碍了师姐的眼。
两轮日升日落,粉碎这场幻梦。就算师姐不要他也是应该的,这是师姐自己的选择,他不该怪师姐。
他只是以为……他们可以不只是师姐弟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抛却礼法的束缚,叫她一声慕也。若是她不厌烦的话,或许还可以再胆大妄为一些,像一个真正能保护她的人一样,叫她一声“小也”。
师姐会说,没大没小。
是,他知道他没大没小,他僭越了,他一个半人半妖的家伙竟然敢肖想师姐。厉粲说得没错,他和他有什么区别?
所以师姐蹭他鼻尖的时候他才会高兴得和疯了一样,甚至当着师姐的面掉了眼泪。
果然还是假的。
他本来让霍离找了那份东西来哄师姐开心,可如今看来半分意义也无。
他以血做阵,自绝生路。
但他没想到——
法阵启动前,师姐从窗口翻了进来。
她带着滚烫的体温、满头的冷汗和虚弱的声音,满目凄凄地望着他,像交代遗言一样交代他:“师弟,开心一点。”
他的心脏都停摆了。
她是如何知道他在寻死,她又为何要来。她爱他么?还是说,她恨他呢?
他只知道,师姐不能死。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改了阵法,原先的杀阵意外成了传送阵,他和师姐一起被传送到了他儿时与母亲在人界居住的木屋来。
师姐昏迷在他怀里,脸色惨白,眉头紧锁,滚烫的体温要把他烫伤。他这才发现师姐的衣裳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师姐发了高烧。
这一刻他忽然悔过了。
他错了,他应该执意给师姐披上那件大氅,应该强行破开师姐的门陪她吃饭,他不该让她在室外受冷风,不该让她心里难过,甚至他根本就不应该叫她留在妖界!!
他早该想到的,青寒玉的宫殿那么冷,她不是妖族,她怎么能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