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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求你笑一个(89)

作者: 朔月望圆 阅读记录

舒缅颤抖地抱紧慕也,就像溺水之人抱紧那根救命的稻草。

他不能失去慕也。

如泼的雨水冲刷掉屋檐上久积的灰尘,破损的窗棂也被拍打得哗哗作响。屋瓦有处破损,脏污的雨水从头顶倾泻下来,给困境中的人再添一份绝望。

湿透的衣裳用清尘诀便可处理,可师姐病得奄奄一息,他不知该怎么办。

二人的灵剑都不在身边,就算是传讯给妖族众人他们也要至少一日之后才能到此地。但师姐的情况太危险,他从不知道修真之人也能病得如此之重。她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眼睛紧闭,眼睫颤抖,看起来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乓、乓、乓——”

狂风重重击打窗棂,仿佛来自阴间的催命符。一下接一下,穷追不舍地催着慕也的命。

舒缅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小心翼翼地安置好慕也。他怕师姐又觉得冷,用御火诀为她燃了炭盆——不幸中的万幸,这里的炭还能用。

屋外是滂沱大雨,屋内是冷风倾轧。舒缅忧虑地看了一眼慕也,轻轻合上木门,在内心默念:“师姐,等我回来。”

冷雨夜奔。

他在漆黑的夜幕里穿梭,穿过街头巷尾,穿过层层雨帘,用最无助的恐惧为他唯一一次的任性赎罪。

“哐哐、哐哐。”他用力扣响门扉。雨水打湿他的头发,淋透他的衣衫,他变得和师姐一样湿漉漉了。

这已经是他找上的第七家医馆。

前六家医馆不是无人理睬,就是痛骂他扰人清梦。没有一处给他开门。

——师姐几个时辰前不愿打开的那扇门,好像永远的关上了。

终于,他在第七家医馆的门缝中看见了微弱的灯芒,听见了男人的咒骂和女人凌乱的脚步声。

他如蒙大赦地呼喊起来:“请救救我……”

他的嗓音硬生生卡住了,如鲠在喉。

救救他的谁?慕也是他的谁?

是未遂的爱人吗?是暧昧不清的朋友吗?还是,他落难的师姐吗?

师姐和师弟之间,会像他们这般难以定义么?

他的声音弱下去,仿佛被抽光了生气:“……师姐。”

到头来,还是只有这一个起初他千不肯万不愿的称呼,能把他对她满腔的私情一带而过。

可离了天一剑派,到了人间,还有谁会认它呢。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掌灯的女人,她被舒缅在暗夜里过于明亮的眼睛吓了一跳。看着浑身湿透、鬓发贴在脸上的青年,她面露不忍:“太晚了,现在还是暴雨,你快回去吧。”

他看出了那女人在婉言相拒,可他就是不肯放弃:“我师姐发了高热,她……”

女人瞥了眼屋内,男人的咒骂声仍不时传来。她给了舒缅一个无奈的眼神,摇了摇头。

“叨扰了。”

舒缅退后一步,从屋檐下回到雨幕中。阴影笼罩他全身。

“我倒是知道一个人。”那女人忽然开口。她手中的油灯照出柔和的火光,在她和善的面容上蒙了一层暖黄色的纱。

这场暴雨好像永无止境。

这个地方的冬天寒冷干燥,不常下雨,更不会下大雨。故而这场雨不像是初冬里下的,反倒像是秋末的遗恨。秋天必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心里恨极了,浓烈的不甘和怨恨才会化作这样一场暴雨,泼天落下,洗刷世间。

“咚咚。”

舒缅敲响女人口中郎中的门。

郎中很快便来了。他并未斥责来人的深夜打扰,隔着门缝在嘈杂的暴雨声中问他:“家中何人生病,生的什么病?”

“家中阿姐发着高热。”

那人听了他的话,推门的动作忽地迟疑起来。他微微地拉开一点门扉,唯一的一只眼睛充满怀疑地看着他:

“……舒缅?”

第50章

炭火盆里的煤炭烧得通红,从窗棂里灌进的冷风拂落一角燃透的银灰粉屑。郎中将施在慕也身上的银针一根根卸下来,按序收回到针囊里。慕也的呼吸已经平缓下来,也发了汗。汗珠浮在她苍白的额上,被油灯一照,像是白山茶花苞上粘的露珠。

舒缅皱着眉看常聂远给慕也把脉:“……她怎么样了?”

常聂远的手从慕也腕上收回来,提笔在纸上潦草地写着药名。他说话的态度算不上客气:“死不了。”

只见他笔走龙蛇,手下一团龙飞凤舞。写罢,“哗啦”一声把纸抽出来递给舒缅,仅剩的右眼略带讥讽地看着他:“给你的好师姐喂这个——你们怎么会在这?造孽太多遭人追杀了??”

他脸上覆了一块布条,刚好盖住平坦无凸起的左眼眶,布条在脑后打了结。

舒缅没搭理他的挑衅之语。

他刚刚才救了慕也,对他有恩。哪怕常聂远要骑到他头上耀武扬威,他也不会与他起争执。

常聂远见他不应战,大概也觉得没了意思。他泄了气,在他对面的马扎上坐下,冻僵的手指伸到炭盆上烤火:“好好的妖王不做,带着大师姐到处乱跑,还搞得这么狼狈。”

他瞥了眼仍在昏睡的慕也,对舒缅抬了抬下巴:“你是不是太闲了?”

“你又为何要行医。”

“嗤,”常聂远闻言冷笑出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有皇位要继承吗?就算成了废人一个,也要吃饭啊。”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表情变得阴测测起来:“差点忘了,有灵根的人可以辟谷。”

舒缅默了默,“当年的事……”

“行了,”常聂远抬手指了指自己空空荡荡的左眼眶,“我都不提了,你还要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