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为誓:双凰御九霄(34)+番外
苏炳仁的朝靴微妙地碾过风轻的袍角:“回陛下,按户部账册......”
“谁同你说账册,”景冥突然抓起昀佑的军报掷下玉阶,染血的“易子而食”四字险些摔在苏炳仁脸上,“朕问的是实情!”老尚书扑通跪地,风轻敏锐地捕捉到他向御史中丞使眼色——那御史立刻捧出《容律》哭嚎:“祖宗法度不可废啊陛下!”
风轻即刻跪奏:“既然诸君诟病武将擅权,那么必知《容律》高于《军律》。”抬起头,目光灼灼却略带焦急的看向帝王,“西陵粮仓有失,是因量器有误,乃臣为政不善所致。按《容律》所述,责其首时当参其从,因此昀帅罪不至死,而臣亦当领罚!”
朝堂死寂如坟。景冥的指甲在龙椅螭首抠出血痕,她看着风轻袍摆暗绣的忍冬纹——那是风轻以“隐忍”之意自省。此刻忍冬枝条却随他颤抖的身躯扭曲成带刺的荆棘。
“护国元帅昀佑,杖责一百。”帝王嗓音似从齿缝挤出冰碴,“尚书令风轻......跪观行刑!”
御史中丞还要争辩,却被景冥森冷的目光钉在原地:“朕的暗卫近日在泗国边境,倒是见着些有趣的商队——”她突然轻笑,惊得苏炳仁官袍领口洇出深色水渍,“中丞若有闲心,不如替朕查查那商队的三十车'丝绸'里裹的,是蜀锦还是未登记的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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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链垂落的阴影如巨兽獠牙咬住青石地,昀佑与风轻,容国一文一武两个镇国之基,一同走上了刑台。昀佑的甲胄随步伐铮鸣,仿佛困禁战魂在铠甲里发出不甘的长啸。
风轻跪在一侧,眼睁睁看着昀佑的甲胄被一片片剥落,当最后一层软甲褪去,单薄中衣下,数不清的伤疤若隐若现的在日光里晃动,竟比刑架的铁光更触目惊心。精钢锁扣啮咬住昀佑腕骨,“咔嚓”一声,整个上半身被铁链绷直,一层层叠着旧痕的后背暴露在刑具之下。昀佑仰头望向天际流云——当年未落下的第二十杖突然在旧伤处灼烧,仿佛景冥公主的玄色披风正掠过她颤抖的脊梁。
“昀帅,得罪了。”执刑护卫的嗓音发颤,刑杖举到半空竟凝滞不动,汗珠顺着他的护臂滴在昀佑旁边的青石上。
“难道要本帅教你怎么用刑?“昀佑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刑台为之一震,唇角扯出的冷笑尚未成形,突然厉喝:“动手!”声线里淬着当年挑破敌将咽喉的锋芒。
执刑护卫对军令形成的身体反应,让第一道刑杖挟着罡风砸在昀佑后背。
“一!”
顿响骤起,风轻在一旁猛然攥紧双手,指甲抠进刑台地面的缝隙。他看见昀佑的脊背猛地收紧,冷汗溅上青石地面,竟与当年泗国使臣冷汗坠地的轨迹重合。
“十!”
昀佑回忆着自己所受的三次刑罚,从擅闯军营到苦肉计再到如今,后背早已无一块完整的肌肤。
“二十五——”
染血的中衣下,北狄箭簇撕咬的沟壑、沧澜暗流冲刷的裂谷、狼骨峡刀锋劈砍的断崖……每道疤痕都在杖责下苏醒,将她的脊梁鞭挞成血染的万里疆域图。
“五十——”
骨裂声脆,昀佑的肩胛骨被生生打断了。风轻倒吸一口凉气,昀佑微微侧头,吞下了悲鸣,也制止了风轻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风轻知道,她怕景冥失控——此刻那曾托起山河的骨骼,正在刑杖下化作碎片。
“八十——”
跪在一旁的风轻官服被汗水浸透,仍挣扎着挺直脊梁讲星象:“紫微垣在北斗北,翊卫……”
“闭嘴……”沙哑的嗓音混着闷响,棍杖加身间,昀佑气若游丝地笑,“你抖得……比我还厉害……”
“九十——”
景冥立在垂帘后,指甲掐进掌心。二十年帝王生涯教会她藏起软肋,此刻却痛恨这该死的自制力——她多想冲出去抱住那个伤痕累累的躯体,替她抗下所有残酷的刑责,就像当年城破时昀佑护着她杀出血路。
“一百!”
最后一杖落下,又一根肋骨应声而断。景冥看见昀佑散落的发丝粘在渗血的唇边,指尖微微颤动——暗号,三下即“安心“,随后人事不知,像死了一般……
风轻看着太医慌乱的围上来,知道这凌迟一般的刑罚结束了,竟也支撑不住栽倒下来。最后看到的,是女帝抱起那具破碎不堪的身体,让人带着自己,不知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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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避免行刑过于密集伤了昀佑性命,100杖责的刑罚足足进行了一天。帅府内,昀佑被向前侧身俯卧放在榻上,后背从肩至腰一片狼藉,如同被剥去了皮肉一般,两侧肩胛碎裂,三根肋骨震断,内腑受创,口鼻不停的流出血来。
暮色染红帅府檐角,府内弥漫出血腥与药香,刚刚消毒清创过的昀佑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续命的银针插进多处要穴,无意识的吞咽灌入口中的止血散。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昀佑无力回头,任由带着龙涎香的身影笼罩过来。景冥的指尖颤抖得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那曾被她吻过无数次的蝴蝶骨,此刻如同混着血沫的刀山,稍一触碰就会刺痛心扉。
景冥的泪砸在她脊背,烫得伤口痉挛。昀佑惨白的唇正艰难的无声翕动。景冥颤抖着扣住榻沿俯身贴近,听见那破碎胸腔里溢出的气音,裹着断龙坡夜风般温柔的颤意:“阿冥……别哭……“尾音被肋骨折断处涌出的血沫吞没,化作二十年深宫里最蚀骨的雨,淋湿了帝王绣着日月纹的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