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为誓:双凰御九霄(44)+番外
苏瑾喉结微动。他想起父亲那夜醉醺醺的笑:“堤坝溃了,也淹不到咱们的粮仓。”那笑声如今化作毒蛇,正顺着脊背往上爬。
景冥从怀中掏出一幅画,摩挲着画中昀佑佩剑的纹样——剑穗上的白玉坠,正是她去年生辰所赠。
“苏卿画技精进不少。”帝王轻笑,画纸在烛火上卷曲焦黑,“之前连昀帅甲胄的裂痕都分毫不差——那是某次抵御别国来犯时留下的。”
“臣……”
“你父亲昨夜在诏狱招了。”景冥看着苏瑾,“包括他挑唆流民、伪造证据,让你偷窥朕与昀佑……以及……行刺君王。”
更漏声里,苏瑾望着雕花梁柱。那年春雨绵绵,父亲将送他入宫的请奏递至中书省,换来“准”字摔在他脸上:“若是让昀佑那不知廉耻的野女踩在苏家头上,你便是苏家最大的不孝子!”铜炉熏香袅袅,恍惚化作昀佑凯旋时漫天的捷报。
“苏瑾,若不是为了将余毒连根拔尽,你以为朕会忍你们苏家忍了二十几年?”
是了,父亲应该也已看清棋局全貌——从景冥纵容苏家克扣灾粮开始,到默许苏家往昀佑身边安插眼线,都成了女帝织就的罗网经纬。而父亲最得意的“双凰离心计”,不过是女帝为诱他现形抛出的饵。
苏瑾忽然痴笑,“陛下可知......臣第一次见您,您与昀帅并辔而来,”他缓缓走到书案旁,“你们的马鞭都缠在一处……随后,臣在王帐外听到一室旖旎。”
景冥瞳孔微动。
“我恨苏家,父亲明明知道送我入宫就是送我去死,却还是眼也不眨的将我推进深渊。”苏瑾从案上取下一本画册,每一页都画着景冥与昀佑的点滴,“也恨你们,你们彼此之间明明已容不下任何人,却信手将他人牵连入局。可是,最该恨的……”苏瑾温润的面孔依旧,神情却碎得破败不堪,“是明知父亲龌龊,却仍想替他收拾烂摊子的……我自己……”
暗卫从地砖下起出描金木匣。匣中除了伪造的信函,还有半枚虎符——与这些年所有私铸伪造的一模一样。景冥抚过虎符上的“昀”字刻痕,将它投入熔炉。
——————
真相大白的诏书传遍朝野,苏瑾被打入天牢,这位曾以温润著称的苏姓男妃对景冥癫笑:“陛下可知,您与昀帅,或秉烛密谈,或颠倒云雨时,臣就在屏风后记着?”
景冥问罪苏瑾本家,将户部一干人等连同二十几年的罪证一并交于大理寺——自此,景冥的朝堂,至少可以清明数十年。
昀佑苍白着脸,望着帝王的背影,突然又一次咳嗽,帕子上绽开暗红血梅。景冥广袖下的手指蜷了又展:“太医!”
“臣无碍。”昀佑将血帕攥进掌心,“倒是巡防营建制,臣已有章程。”她展开图纸,指尖划过宫墙秘道:“三百死士分三班,御林军需通晓五行遁甲……”
“你当自己是铁打的?”景冥夺过舆图,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时猛然僵住。冕珠垂帘后,帝王眼底泛起血丝:“从今日起,巡防营交由风轻督办。”
风轻适时呈上名册:“臣择了七十二人,皆是孤儿出身。”他指尖点在一个名字上,“这孩子能闭气半柱香,最善潜行。”
昀佑望着烛泪蜿蜒,忽然轻笑:“陛下可要验看他们的身手?”
“准。”
三声击掌,十二道黑影自梁上翻落。为首的少年卸下面甲,赫然是景冥与昀佑出巡时,田边那个捧着旱稻穗的农家子。
“好个昀帅!”景冥抚掌大笑,“连朕的暗卫都被你换了血。”
昀佑饮尽杯中的鹰嘴梅:“能放一男妃瞒天过海的暗卫,留着过年?”
“报——!”
禁军统领疾步进殿,“户部尚书苏炳仁,在狱中……自尽了。”
第28章
暗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翻涌,萧商立在阴影处将此消息带给了苏瑾。
苏瑾望着萧商的佩剑——那是大婚时景冥所赠,“皇夫大人的剑鞘有怨气,”苏瑾嘶哑的笑混上了铁链撞击声,“苏某也知道,帝王榻上,鹰嘴梅的味道不好闻吧?”
“苏家嫡子,眼里果真就只有这么点事。”萧商的眼中几乎带了同情,“苏瑾,你是不是觉得谁都很在意男女情爱?”
“女子为帝,私通女将。”苏瑾的诅咒在石壁间回荡,染血的指尖指向虚空,“这对悖逆人伦的……”
寒光乍破。
萧商的剑锋贯穿苏瑾咽喉,血珠溅上他的锦袍。他垂眸看着濒死的男妃,声音清冷如檐下冰棱:“西陵大旱,昀帅受百杖,护流民;江北闹蝗,昀帅散尽私财购粮赈灾。”剑深一寸,剑刃缓缓转动,“北狄、南野战乱,昀帅以身入局,九死一生换得四海升平——”
苏瑾瞳孔涣散,喉间发出咯咯声响。
“萧某不爱陛下。”萧商突然抽剑,苏瑾的血在空中划出弧线,一句话直白得如同剑光,“但萧某敬她十五岁孤身赴北狄和谈,佩剑抵在狄王喉头换回三州,沙场十年后又为容国熬尽半生心血。”他掏出一方素帕擦拭剑身,“而你苏家,不过是蛀空梁柱的腐虫,怎配谈论日月星辰。”
萧商抬头,眸中映着跳动的火把。
他被选做皇夫的时候就曾对景冥说:“臣知陛下与昀帅有刻骨铭心之情,愿做陛下最趁手的棋子。”
大婚之夜,萧商与景冥接过合卺酒,杯中映着两人互敬到疏离的眉眼。
“萧家不求帝王之爱,只要史书上的‘帝后和睦’与萧家的世代忠名。”萧商对景冥微笑,微笑中满是俯仰天地的豁达——人生于世,“情”字太小,装不下他萧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