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1)
《玉娘》作者:夜的第七梦
文案:
父亲是个猎户,我是他从狼窝里捡回来的孤女。
十七岁那年,祖母要将我卖给五十岁的员外做妾。
卖身钱用来给堂兄娶妻。
父亲沉着脸:「我早给玉娘相好了婚事,是城里的柳家公子。」
柳文柏家世门第极高,且是个秀才。
唯一不好的,便是克妻。
第1章
父亲是个猎户。
靠山吃山,牛头山脚下的男人,一大半都是猎户。
父亲是最倒霉的那个。
他本娶了妻,有个五岁的女儿,日子美满。
岂料有天,妻子突然带着女儿跑了。
他外出寻了三年,耗尽家财无果,进山打猎时从狼窝里捡到了我。
其后我们父女便一直相依为命。
他总嚷嚷:「要不是带着你这个累赘,我早就又娶了妻,何至于天天晚上睡冷被窝?」
我幼时体质极差,三天两头就病,一病就要看郎中。
寻常人家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消耗?
祖母、婶娘和村里的人都劝父亲:「养不活的,趁着还能喘气,卖了算了。」
乡下都是这样。
家里揭不开锅,儿子娶不上妻,甚至是养的猪仔病了需要银钱医治,都可以卖掉家中的女娃来周转。
父亲很气:「你当买主傻,买个病秧子回去?
「我把她从拳头大养到七岁,就卖几个铜板我多亏?我得拿她挣一大笔聘礼。」
因为养了我,祖母不知骂过父亲多少回。
「把捡来的野种药罐子当宝贝,嫡亲的侄儿水生也不见你上心。
「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婶娘更是刻薄。
「大哥多半是被山精迷了心窍,花钱养那么一个赔钱货。
「用这钱来对水生好,将来老了水生还能不记着这份情?水生可是老沈家唯一的男丁。」
父亲并非时时能将我揣在裤腰带上,祖母和婶娘总是绞尽脑汁让我干活。
三岁让我烧火,四岁让我洗衣,五岁让我下田拔草,六岁让我上屋顶换瓦片。
少不得会磕碰伤病。
父亲跳起脚骂我蠢:「家里的活要是不够你干的,你就去帮我把两亩地犁了!
「她们是长辈你不能拒绝,那你干活别那么实心眼啊,简直蠢出天际!」
我懂了。
于是我把饭煮得黑糊糊的,把稻苗拔了杂草留着,把屋顶的好瓦片扒拉着往地下砸。
祖母和婶娘气得半死,知道从我这讨不了好,加上堂妹花娘长大,渐渐她们也不来找我麻烦了。
人很奇怪的。
明明是祖母和婶娘日日欺压花娘,她却对我满腹怨气。
「就是你偷懒耍滑,这些活才全落到我头上的。
「不愧是山里捡来的野种,心眼就是多。」
我好心给她想法子:「你可以让水生哥帮你分担些。」
几年前有个江湖骗子路过村里算命,曾说水生哥是宰相命格。
他还说牛二哥会成江州首富,五娘会嫁入皇室……
大家一笑了之,祖母和婶娘却当了真。
这许多年,她们紧衣缩食,想尽法子压榨父亲也要供他读书。
然而他书背不了几篇,读书人的臭毛病倒是学了十成十,嫌乡下简陋,嫌父母提供不了助力。
又说读书人的手是用来写字,不是用来干农活的。
回回都训我跟花娘粗鄙。
花娘瞪大眼睛:「我哥是男的,他要读书将来做宰相,怎么能干这些活?
「你就是见不得我哥好是么?
「你心眼怎么这么坏,难怪动不动就生病,活该!」
第2章
父亲也骂我活该。
一边骂一边背着我翻过高高的山脊去看郎中。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糟心又费钱的玩意,你最好好好活着,若是病死了,我可什么都捞不着。
「饭没见你吃两口,沉得跟野猪崽似的。」
我已是郎中的熟客,父亲欠了他不少银钱。
郎中叹气:「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体虚,只能少干活多补补,好好将养着。」
父亲气得跳脚:「哪个猎户家的女娘不干活的,难道我还要把她当千金大小姐供着!」
这次的诊金又是赊账。
扎完针,父亲将郎中开的一串药挂在脖子上,背着我回家。
经过集市时,有小贩在卖冰糖葫芦。
我的眼睛不自觉随着那小贩从街头跟到街尾。
父亲横我:「怎么,你还想吃?我可没这闲钱。」
我摇摇头,将头抵在他脖颈处:「不吃,我就是看看。」
我用袖子擦擦他额头的汗水:「爹爹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没个好气:「没听郎中说你要养着,一会病情加重,我的钱可都白花了。
「我费那么多精力养你,你将来可得好好孝顺我。
「成婚我至少要收五两银子的聘礼,以后年年都得让女婿给我买十年陈酿女儿红。」
我环住他的脖子,轻轻说:「可是爹爹,我不想嫁人,我想日日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我想永远都做你女儿。」
邻居家的云娘姐姐嫁人后,一年才归家一趟。
才住了两晚,夫家就着人来催促,云娘姐姐只能流着泪走了。
爹爹虽然很凶,可我并非不分善恶,他已经在竭尽全力对我好,他已经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了。
爹爹偏头看了我一眼,快步跟上那个卖糖葫芦的。
讨价还价,买下了品相最差的那一串。
他板着脸:「吃吧,回头我记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