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缠郎(96)
王爷还没起,据说昨夜又是宿醉。
宋婉便垂首站在院子外等候,没等一会儿,王爷便从里面应了句,“进来。”
宋婉提裙迈入门槛,王爷的上房中和沈湛的居室一样,都铺着厚厚的绒毯,脚踩在上面软的像云,走起路了没有声音。
宋婉躬身垂首上前,恭敬地拜下去,“问王爷安。”
荣王喝了口茶,在银盏里漱了口,搁下茶盏,赞许道:“你这规矩学得很好。”
行止间已没得挑拣,一看便是私下费了心费了力,特地学了规矩。
是个性子沉稳的,留在珩澜身边伺候也无不可。
荣王盘着手上的手串,问道:“珩澜如若入宫去,你跟着去么?”
宋婉低眉顺眼答道:“回王爷话,能在世子身边伺候,得世子抬爱,妾已感激不尽。若是世子有一日要去宫里,妾乃微贱之人,又没见过多少世面,恐出差错,可世子若不嫌弃,要让妾一同前往,妾自是喜不自胜,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世子。”
这一番话说得漂亮,让听的人心里熨贴。
讨好人的话得学会说,毕竟荣辱还系在沈湛身上。让王爷高兴了,总没错处。
听着这番话,荣王心里高兴,这女子很有眼色,也十分知进退,并未因不能册立为妃而心生怨怼,反而恪守做奴婢的本分,比那些只等着别人来伺候的大家闺秀要省心多了。
可惜的是现今乃多事之秋,皇帝老来得子,没了小儿子正郁闷,这时候顶峰而上添丁进口,定是惹人嫌的。
荣王起身,来回踱步,日光打在青灰色的地砖上,风也和煦,恍惚间像是入夏了一般。
“珩澜的生辰快到了。”荣王喃喃道,“他便是出生在夏日。你,肚子可有动静?”
公爹问儿媳这样的事,放在别人家是很羞赧的,但在荣王府不同,更像是被赋予了某种使命。
宋婉神情一肃,“妾这个月癸水未至。”
荣王只一笑,肩膀松泛了点,“珩澜就要二十五了,他这个年纪,勤快点的孩子都十几岁了。他既喜欢你,你就要好好伺候他,我们这一支血脉单薄,抽日子叫专治女科的大夫给你调一调。”
“是。谢王爷关怀。”宋婉道。
北境。
沈行听完下属的禀报,半天没有说话。
都尉微微偏过头,瞥见他负手而立,整个人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有些话不好开口,都尉犹豫着,还是决定劝一劝,“沈大人,你心上那姑娘都嫁做人妇了,连孩子都生了,再痴心,也该放下了。”
沈行没有办法想象宋婉有了孩子的样子,那会是什么样呢?
她眼角眉梢的狡黠可会被温柔慈爱代替,她的那些不羁自由,竟真会为另一个男人而收敛。
时至今日,他才信,她真的嫁做人妇了。
沈行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下属刚才所描绘的场景。
宋府大门门口,二小姐嫁后回来省亲,夫婿先下了马车,回身搀着她的手。
乳娘在后面抱着孩子。
这场景在他梦里出现过,宋婉巧笑倩兮,脸上有柔柔的光,怀中抱着他与她的孩子,她的夫婿是他。
有那么一瞬,下属似乎在这个不苟言笑的沈大人眼中看到了温柔向往的神色。
沈行生于富贵锦绣的云京,在权势堆里打过滚儿,其实对于夫妻恩爱并无多少希冀。
他自小被灌输的就是不负母亲的期望,且在父亲眼中活出个样子来。
为此他隐忍多年,步步为营,只是在一些不眠的夜里,不知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当他的婉儿出现在他面前,她看着孤伶伶的惹人怜惜,竟埋了人还倔强地来骗他,甚至为了活下去,耍赖地抹着眼泪要跟他走……
她与他多像啊,还比他要过的更不堪。
他的心就忽然像活了过来。
因为他有了想保护的人。
她倔强,明亮,鲜活,娇俏,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但却也会为了母亲忍受许多苦头。
他曾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与她一辈子的。
“那……找到宋二姑娘了,还需要我们再跟着么?”下属问道。
沈行沉默片刻,道:“派人守在她夫家附近,若是她受了委屈,立即回禀。”
沈行所派去的人不知道的是,那日回家省亲的是宋府嫡女宋娴,只不过宋娴从宋婉替她嫁入王府的那日起,就失了自己的姓名,只得以宋府二小姐自居。
那日被沈湛派来的人绑着扔到马夫床上,与那低贱的马夫有了荒唐一夜后,竟珠胎暗结,宋老爷只得匆匆将她嫁给一直靠宋家拔擢的寒门学生,好在嫁过去后受婆家礼待,日子过得倒也凑合。
只是宋娴在闲暇时,望着自己怀中的那个孩子,不禁会想,当初让妹妹替嫁,自己得到这个结果,值不值?到底是对是错?
*
快到夏日的时候,一批新的衣裳送入了王府。
宋婉挑了一件绯色的,当时选布料的时候沈湛老大不愿意了,他穿的颜色一直淡雅,对这种带色的很抵触。
还是宋婉好说歹说,累了一晚上,他才肯让裁缝量身。
如今成衣做好了,那领子处是金线绣制的繁复纹路,艳红的领衬着沈湛苍白的脸,叫人脑海中生出四个字来——惊为天人。
这一年来,沈湛虽然还是单薄,却明显少了少年感的薄弱,愈发显出宽肩窄腰来。
她又要感叹,真是生了副好皮囊,若没有那毒蛇心肠,与这样俊俏的郎君耳鬓厮磨,真是件美事。
更何况他在床上,十分令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