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孽徒,放开为师后颈!(15)

作者: 良于眸子 阅读记录

沧浪随意翻动案角邸报,上头一笔一笔记着的,是冯主簿死前交代的衙署七年间贪污的具体数额。

封璘看见了也不阻拦。

“其二,”他转向封璘,气质幡然一变,神色间透着洞察秋毫的了然:“我猜王爷还想趁这个机会,牵出贪墨案真正的幕后主使。”

迟笑愚在旁看傻了眼。

若非知道王爷在香料中动的手脚,他几乎以为沧浪已经恢复了记忆,又回到当年那个经天纬地、挥斥方遒的太傅大人。

笔锋微滞,淡淡的墨渍在画面洇染开,封璘不动声色:“沧浪知我。”

“只是要引蛇出洞,动静自然越大越好。笔。”他自然地向封璘摊开手,耳提面命的样子当真像极了先生训话。

封璘的眼神一瞬里起了变化,似有眷恋又似隐忧,静默片刻,双手托着递过那支紫毫小管。

沧浪大笔一挥,在数额上略作改动,须臾露齿一笑:“我倒想瞧瞧,谢愔背后的人知道他这般阳奉阴违,还稀不稀得再冒险捞他。”

后来迟笑愚去时偷摸瞧了一眼:好家伙,下手也忒狠了。把差价抬这么高,幕后主使漫说救人,怕是掐死谢愔的心都有了。

不过转念一想,先生的这招离间计使得恰如其分,惟有内部失偕,这条存在数年的贪污链才能彻底被撼动。

高,实在是高!

蒙迟副将盛赞的高人本人,此刻浑无崖岸自高的觉悟。

“杨大智近来伤势如何?”沧浪斜身趴在案沿,单手支颐问。

封璘回答:“尚未好全。”

“你胡扯,”沧浪不豫,直起身说:“又不是王八蜕壳,用得这么久!”

封璘八风不动,继续在纸上描画什么,“先生,谨言慎行。”

沧浪软下声:“我只是想当面谢他救命之恩。”

“不必,”封璘终于搁了笔,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先生为我内宅人,要谢也是本王亲自去谢。”

这家伙软硬不吃的样子惹恼了沧浪,他随手抄起本书砸过去,不出所料地被半道截住,转眼身子一轻,案上文牍拂落在地。

沧浪被压制了。

封璘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脸颊,似无可奈何地叹说:“先生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入夜时分水汽氤氲,随着封璘的手势变化,沧浪一双桃花眼里起了雾,渐渐挑着点不可言传的诱惑。

当年名动天下的秋太傅除了才学外,便是一副好容貌最令人称道,尤其是这双眼睛。封璘曾经最乐于做的事,便是从这双眼中找寻自己的影子。

传道授业时;

共渡一舟时;

割袍断义时;

意乱情迷时。

他见证了这双眼里的少年从乖戾到温顺,再到后来报复式的渴望占有。直到现在,他透过一汪秋水窥见了自己脸上的迷恋与害怕失去。封璘惊异地找到某种溺水的感觉,这种溺,也是耽溺的溺。

“别这么看我,”良久,封璘哑着嗓子说,“本王不吃这套。”

沧浪豁出去了,他仰高下巴,微微眯着眸问:“王爷吃哪套?”

鼻息相闻,封璘喉头的涩滞感愈发明显。在唇即将交碰的瞬间,他猛然将人翻过去,獠牙不再藏锋敛锷,照着曾经留下印记的地方咬下去。

“你疯了?!”沧浪痛得嘶声,反手只勾住封腰边沿,用力一拉,反倒把人更带近自己。

两人便就这般严丝合缝地交叠在一起,激烈的啮咬从后颈游走到发梢、耳垂。封璘口齿间含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是狼崽标记过领地还要反复确认一样,他贴在沧浪耳边意味不明地喃喃。

“先生既已属于我,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你都是我的。”

黄叶覆地,晨露微凉。

被褥间潮湿的暧昧气息犹在,伴着经历一夜挞伐疲惫不已的贪睡人。封璘先醒,没有马上起身,抬指抚摸沧浪后颈的新鲜齿痕,那细微的凹凸感传递给他的,却是莫大满足。

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纵丨欲后的松弛暂且平复了昨夜焦虑,封璘原不是患得患失的人,可沧浪突如其来的变化呈给他一种无名的失控感。

封璘害怕失去,就像城破那夜亲眼看着先生从城楼坠下时的魂飞魄散;也像七年前松江书院在大火中付之一炬,他从先生眼里看到怨恨深沉似海时的心痛无措。

狼崽一切一切的害怕,都系于这人之身。沧浪却毫无察觉,他还在睡,察觉身边人的异响时手指追出去,被封璘虚虚握住,吻了吻又塞回被里。

出得房门,就见迟笑愚在廊下扔着大块生排骨喂怀缨。狼齿锋利,骨头也一并咬碎,连肉吞得渣都不剩。

“王爷,”迟笑愚放下盆,走过来说:“谢愔连夜清点私库,天不亮就雇了马车运往校场。末将着账房粗略估算过,除了填补太仓卫这几年账面上的亏空,还剩数十万的余裕。”

封璘却摇头:“不够,姓谢的横心泼胆七年之久,便只攒起了这点银子?糊弄鬼呢,再等等。”

“等到何时?”

封璘夹起排骨在指间,看怀缨仰脖撕扯:“等到他捺不住性子,自断筋骨了才好。”

狼牙啖咬的吭哧声声声入耳,廊檐露珠滴落颈侧,迟笑愚打了个寒噤。

几日又过,行馆那头仍旧毫无动静。倒是京城八百里驰传来了咨文,大意是敦促谢愔尽全力配合兖王,早日廓清太仓卫账目。

信中口吻严厉,半句不言及私情。谢愔一看文末赫然加盖着兵部官印,茶碗跌地,顿时软倒在案前失声痛哭。

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了这盘棋中的一枚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