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一程(53)
车子先是把货品拉到了新郎家,关尔看了眼那个黑黢黢,‘老实本分’的瘦高男人一眼,便主动在门口蹲着等程屿,跟路过的小羊大眼瞪小眼。
很快,头上有人轻拍了一下,关尔跟着程屿重新上车。
“我刚才听他高兴地拉着你,说了什么嘛?”
“他说明天婚礼,晚上有个宴席,想让我们留下来。你——”
关尔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用了,你电话借我下。”
程屿看着她下车,特地绕到了车后打电话,过了不久,一个半大小子模样的少年跑了过来,程屿坐驾驶座上没忍住,还是下车绕了过去。
关尔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红包,鼓鼓的一个往少年手里塞。
“别抢别抢,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都是一点儿心意。”
少年会说点普通话,看见程屿下车还有点儿怕人。
“我姐姐说,不能拿,你每年都打钱给我们,不能要。我妈和姐姐都在我奶家,现在赶不回来,让我留下你吃饭。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
少年说话很淳朴,关尔笑着道:“你们每年不是都给我寄你们自己晒的牛肉干,一大麻袋,可好吃了,那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程屿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他是?”
“古丽的弟弟。很多年前古丽帮了我一个大忙。”关尔简单解释了下,又笑着对少年道,
“你还在读书吧,现在读初三了嘛?”
少年红着脸腼腆地点头,“要升高中了。我姐姐说,我学费都是你帮忙付的,谢谢你。”
关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读,将来考个好大学。”
“我会的,”少年也不敢再说什么,本来他姐姐在电话里再三嘱托他一定要留住人。
但他瞥了一眼程屿,觉得对方的眼神和表情有些凶。
这几年双方彼此留了个电话和常住地址,其实拢共五年,也没联系过几次。
当年关尔的小姨千里迢迢从江南水乡赶到这里,曾上门拜谢过他们,但他们什么都没要。
后来江辞梅把她转到了内地的大医院,托了几个关系,也把古丽接了过来。
但腿伤落了疾,没看好。
关尔内心有愧,只能尽自己所能,让人家过得至少不那么辛苦。
关尔本就不想程屿知道那桩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拉着程屿上车,匆匆与少年告别。
车里的气压很低,关尔不知道这人是否猜到了些什么,但她只想揭过此事,便插科打诨道:
“接下来我们继续往布尔津走吗?回你们的民宿还是——”
程屿把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停下道:“你有事没告诉我。”
这句话开头,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关尔无奈一笑,“你应该也有不少事没告诉我,譬如当年为什么没去留学还退学了,为什么关一越没偿还的债,需要由你去偿还。有些事情说不明白的,师哥。”
就像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清不白,不清不楚一样。
程屿像是有些赌气,“我做了那样的事,学校还能留我?留学我没钱去。你呢?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关尔一个‘我’字说了出去,下半句迟迟没说出来。
“你是不是从疗养院跑出来的?”
“……什么?”关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人?”
“……”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吗?”
关尔想反驳,努力憋出个微笑,“你想多了,我只是当年过来旅游,发生了点事,古丽刚好在,帮了我忙。”
程屿默然,“什么事?”
关尔对他突如其来刨根问底的劲儿抵抗不住,被问笑了,“师哥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八卦。”
“我不八卦。”
“那你还——”
“不告诉我也行,那你回去吧。”
关尔没反应过来,“回哪?布尔津?”
程屿打开手机翻到了通话记录,他没避开关尔,关尔看到他手机界面划到她与骆舟深的通话记录,右眼皮一跳。
“程屿——”
程屿已经拨打了出去,那边立马秒接。
“喂?”
“你知道位置,过来接人。”
关尔也有些生气了,“别听他的。”
骆舟深没出声。
程屿:“你跟他回去。”
关尔向来只在别人面前刻薄乖张,此刻压着火道,“你让我走就走?”
说完觉得这句话容易挑起战火,又道:“师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屿像是累极了,眼神下垂的时候,原本深邃的双眼皮多了一道纵深的褶子。
“你知道吗?我很害怕——”这声音近乎低喃,但还是被关尔捕捉住了。
关尔也没见过这般近乎颓丧的程屿,仿佛只要再触碰一下,整个人就会像易碎的瓷器从里到外,土崩瓦解。
关尔突然变得很平静,“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在疗养院的事,五年前我来北疆的时候,我已经出院了。当时出院后,得知你退学没去留学,我心里很愧疚,于是自以为是地带了一张我全副身家的银行卡过来向你们登门赔罪。但那倒霉催的租车公司没给了我一辆加满油的车,半路熄火,又倒霉催地碰上醉酒驾驶的货车司机,”
她脸上近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撸起一边袖子,“这只手差点残疾了。”
程屿死死地盯着她。
关尔:“但你看……”她的声音在程屿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嘛。”
一时车内陷入沉默,手机另一头的骆舟深没忍住咳嗽出声。
“那个——虽然我很想假装我不在场,但我确实有个事要说,”骆舟深声音带了点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