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心事(78)
等他回过神,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远远跟上Eden的脚步,像个窥视他人幸福的小偷。
好在警察顾着跟杨博怀周旋,没追上来。
Eden走到图书馆门外,背影犹如一棵年轻的橡树。宽阔肩膀撑起他剪裁得当的外衣,修长双腿被裹在宽大西服裤里,短靴利落。
等待没过两分钟,风吹落满树樱花瓣,蒋时微逆风跑来,扑进Eden的怀抱。
“好久不见,”时微紧紧抓着Eden背后的衣服说,“我很想你。”
Eden怀里暖融融的,像化开一朵棉花糖。
他低头蹭着时微的头发,喟叹似的:“我更想你,我的公主。”
离得太远了,裴叙听不清他们说话,但能想象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看着时微抬起头时一脸喜悦满足的表情,眸色骤变阴翳,像刚从地底爬出来的鬼。
风吹过蒋时微的长裙,吹过Eden金棕色的头发,也吹过裴叙如冰雕一般的躯体。
蒋时微挽着Eden往林荫小道上走,Eden怀里抱一捧要送给她的新鲜花束,两个人年轻又漂亮。
理智告诉裴叙,Eden是个靠谱的好人,时微没有危险,跟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可他没有理智,即使每多看一眼他们并肩的背影就越发难受,他也无法阻止自己停下来。
走出林荫小道后,时微和Eden在河边长椅停留。
他们挨得很近,似乎在讨论新照片,两个脑袋倚在一起,亲密得理所当然。
不知过了多久,Eden笑着捧起时微的脸,慢慢亲吻她。
裴叙终于忍不住拨通蒋时微的电话,打断这个吻。
蒋时微偏了偏头,垂眼看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没有任何备注。
Eden贴着时微的耳侧抱怨:“他最好有什么要命的急事,这个打断我约会的坏家伙。”
蒋时微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背后接起电话。
然而,对面一句话都不说,只有风声呼呼地灌进听筒。
蒋时微愣了愣,视线移向远处。
紫藤花树阻挡她的视野,但她依然凭借某种心灵感应,在一片花草里找到一抹突兀的阴影。
仿佛有个穿黑衣的男人站在那里,正监视她和Eden的约会。
她不由得一颤,抱紧了Eden。
Eden察觉女友的异常,问是谁打的电话。
蒋时微说:“广告推销。”
Eden还没接话,时微突然揪着他后脑勺的头发,略分开一些距离后重重吻上他的唇。
他接住时微的投怀送抱,回以热吻。
来电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像等不到回音的绝望呼唤。
蒋时微听见紫藤花树在风中“沙沙”摇动,平白生出凄厉感。她坐到Eden腿上,视线越过Eden的脸侧,看向紫藤花树。
裴叙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无声无息的,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时微忽然感觉很累,低头把脸埋进Eden的肩膀,微微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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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叙想了很多理由,唯一所求是把蒋时微带回家。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他想从这种无力感里解脱。
他快步离开这令他窒息的约会地点,同时用没被拉黑的新手机号给蒋时微发短信。
「我受伤了,没法下地,你能过来一趟么。」
这话连裴叙自己都觉得荒谬,再也没有比这更拙劣的借口了。他在赌蒋时微心软,就算没了喜欢,也有亲情和恻隐之心。
他走到校外,拐进一条街巷,看到一位大约十四五岁的男孩。
那男孩穿黑色连帽衫,戴着帽子,走姿吊儿郎当的,手里拿一根棒球棍。
经过袭击事件,即使是裴叙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对类似的棒状物产生生理性恐惧。
可他叫住那少年,用一种比他更拽的态度说:“我给你五百镑,帮我做一件事。”
半小时后,裴叙拖着被棒球棍打伤的左腿,一瘸一拐回到家。
趁蒋时微还没拉黑新号码,他把暂住地址发过去,然后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最近天气不错,气温逐渐上升,但与同期的北京比起来还是很冷。
裴叙感觉不到冷,他从冰箱找出冰袋,扔进浴缸里,自己再脱光衣服泡冰水。大概泡了四十分钟,他脸色全白了,身上冷一阵热一阵。
等到冰块全都融化,裴叙从浴缸爬起,慢腾腾走回卧室,躺在薄薄一层绒被里。
蒋时微还没来,也许她今天不会来,明天也不会来。
也许她还在Eden的怀里,辗转拥抱和接吻。
裴叙眼前泛黑,耳鸣嗡嗡响,牙齿磨蹭着发出让人难受的声音。
他以前身体素质好,泡冰水根本不算什么,这次赶巧处在脑部重伤的术后康复期,随便折腾一下就发烧。
也算因祸得福。
裴叙苦笑,把脸埋进轻薄的被子,感受一次比一次灼热的呼吸。
人一生病,孤独就成倍增长。
从发出那条短信开始,裴叙数着秒度过整个白天。
他划开手机屏幕,没看见蒋时微的回应。他闭上眼睛,眼前放映的是蒋时微和Eden接吻的画面。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掉头就走,还想出这么蠢的苦肉计。
可他也真的害怕,违背对蒋时微的承诺,会遭致更多、更深重的惩罚。
蒋时微说“我再也不会回家”,裴叙害怕这句话变成真的。
他曾经有多有恃无恐,现在就有多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