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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持斧来(111)

作者: 莫问名 阅读记录

月夜之下,一名女子戴着花环,穿着华丽的祭司服端坐祭台,她的左侧与右侧分别陈列着各六种花草,共计十二枝。花枝雕刻异常细致,除去花草与如今花朝记附会的十二花神完全不同,看起来确实很像上古花神娘娘。

这即是“风凝月露”的原始配方。

硕大的一张拓印,吕鹤迟已经看过无数次。

在画像底部,标记着每种草药的剂量,炼制过程以及施放顺序。配方没有错。吕鹤迟想看到的答案,在更下面,那是它真正的用途和使用方法。

她得做出决定了。

立夏已过,天气逐渐热起来。

天子生辰圣节“仙寿节”,宫中与街上都十分热闹。恩赐百官时,天子也借此名义给崔玉节赐下不少名药补品、南北奇珍,源源不断地送进府中来。高英娥见还有织锦绣品,便选个吉日,叫了京城中有名的布行来给吕氏姐妹裁衣裳。

吕遂愿是爱打扮的,开开心心打了极为繁复的结子,中间还能坠上若干珠儿,精美异常。送给高嬷一条,也给阿姐一条。

吕鹤迟动了心思想学,拿了许多色线去编。

那几日,崔玉节便见到许多结子。左符手上、女使身上多了好些个这样那样的结子,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过节,问了才知是“吕姑娘送的”。

谁都有,院中的树上都快挂上了,就他没有。

他又不愿开口要,问吕鹤迟要不要跟他玩关扑,五百文打底,若无钱就换别的。

吕鹤迟拒绝。

说没有赌运,还心疼钱。

把他气得半死,又没什么办法,安慰自己她女红不好,做得难看极了,不给就不给,谁稀罕。一整天都不给任何人好脸色。

直到吕鹤迟晚上端药来,药碗旁边放着条长绳结:一个盘长结、一个吉祥结做主结,中间打了两个双全,一头一尾结盘扣。

他嘴角都压不住,还要明知故问“这是何物?”

“相识许久以来没送过你什么,等你伤好,端午出游时,若不嫌弃就带着吧。”吕鹤迟有点不好意思,“吉祥如意,福寿双全。我只能练到打这样的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就说嘛,不可能没有的。

“不嫌弃啊,比在西南时强多了。干吗突然想起要送我东西?”

吕鹤迟笑一笑:“大概是别有用心吧。”

“什么用心?”

她却又不说了。

夜半,崔玉节醒来时,毫不意外地发现吕鹤迟的手被他抓住,害她只能靠在卧榻边上打瞌睡。

伤势太重,热毒与剧痛频繁来临,让他很难熬,脾气也更糟糕。所有人都看出他对吕鹤迟的依赖,除了贴近私密之事,照顾总司使伤势似乎就完全落在“吕姑娘”一个人身上。

而吕鹤迟也几乎寸步不离,除了左符便无人来劝她去休息。

他慢慢松开手,吕鹤迟并无知觉,倚着床柱歪着头,发髻有些松散。送她的那根玉簪在头上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滑落。

可别把她惊醒了。崔玉节急忙伸出手臂,在玉簪落地前接住它。忘记肩胛处骨伤仍未好,牵扯出一阵疼痛。

如水瀑一样的黑发倾泻下来,流淌在他手臂上。他不敢动,直到确认她依然呼吸均匀绵长,才慢慢把手臂收回来,玉簪放在一边。

吕鹤迟极少披发,习惯做已婚妇人装扮,为日常行动方便总是固定得很好,几乎不做装饰。

上一次他还曾尝试帮她绑头发,这一次连绑头发都做不到了。

崔玉节悄悄起身,把竹靠挪开,软垫全部铺上,用肩胛尚好的那一侧手臂小心揽住吕鹤迟肩膀,另一手拢起长发,将她慢慢放倒在卧榻上。

锦被覆在吕鹤迟身上时,她都没有醒,应该是疲乏至极了。

明明是想让她不受威胁地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才带她回来,结果好像又因为自己而整日不得安眠。

反复发作的痛楚让他变得暴躁。

饭食和药都不肯吃,吓得侍从不知所措。吕鹤迟闻言赶过来时,他刚控制不住掀翻了食案,让人“滚”。

虽然往日脾气也不甚好,发狂杀人她也见过,可无论沈鲤追还是崔玉节,小郎君也好,总司使也好,他总是有骄傲又不失风度的本钱,所以唯独不愿让吕鹤迟看到他软弱无能只会发怒的样子。

可是太疼了。

崔玉节好像回到做试药人的时候,挣不开逃不掉,只有永无止尽的疼痛和绝望。用不到狂症发作,神志就快被一点点啃噬殆尽。

吕鹤迟提着食案放到一边,他正用帐幔盖住脸:“你出去吧……一会儿再来。”

崔玉节听见一声叹息,“叫人出去只会说‘滚’,这可不行啊小郎君。”

帐幔从他手里被扯走,吕鹤迟在他身边坐下来:“都已经痛到极致,这么轻飘飘文绉绉喊出来也不解气。你起码也要骂‘这苦杀人的烂药渣滓别给老子端来,去喂给那***的***里头去!’”

“你别气我……”

骂得太脏了,哪里说得出口。让他以后还怎么吃药。

“若是我痛成这样,早就把全天下都骂一遍了,你竟然忍到现在。”吕鹤迟擦去他脸上的汗,握住他的手,摸他的脉搏,“既然虚长小郎君两岁,可教你些‘吐浊余清’的爽快之事。”

骂人就骂人,还“吐浊余清”。

“吕鹤迟,你癫了……!”

“你痟仔啊!”她忽然吐出一句崔玉节听不懂的话,“‘你癫了’,岭南方言是这样说的。我还可以教你白磨使部骂人的话,但如果不是惯会说的言语,骂起来反而不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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