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112)
哪来的女子要教人骂人的。可能是脑子痛得不清醒,他竟有些跃跃欲试。
她怂恿他:“你试试。”指着屏风上绘制的游山图,挑了一个骑马踏青的官人:“跟我说:*你***的!”
他跟着骂了。她说一句,他学一句,还会举一反三,骂到累。粗俗之语骂出去就是酣畅,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不知门外之人听来如何,大约以为总司使以前是个好看的奸佞,如今成了个好看却粗鄙的奸佞。但好歹骂完之后肯吃药了。
对付他,她好像总是有办法。
崔玉节盯着吕鹤迟的面容,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他重新去勾她的手指,摸过她的指骨。好希望此刻漫长,长到永无止尽。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别离开,永永远远跟他在一个屋子里,看不到别人,永远不会爱上别人呢?
有没有什么办法,即便自己死了,也让她永远想着自己呢?
死后变成鬼,虽然能够缠着她不放,可是就碰不到她了。那不行。万一看着她跟别的什么郎君相爱,他会恨到化为恶兽,把那人嚼碎吃了。
人心可真是变幻莫测又贪婪,前几日还大言不惭,要留下能够庇护她的屋檐。一旦夜里看她安睡时,就什么都“高风亮节”都没有了,催生出满腹卑鄙阴毒的念头来。
他舍不得死,不甘心死了。
若是没有风凝月露,若是没有这么短命,他或许可以——
吕鹤迟从软垫上撑起身体,崔玉节正坐在旁边,垂着眼睛看着她。
何时睡着的?她不记得。
烛火熄了,天色暗,月色掩在云后,不知是几更天。她伸手去摸崔玉节的额头、脖颈,“不那么热了。还疼吗?”
他摇摇头。
“会口干吗?让人准备热茶。”
他又摇头。
“饿吗?你晚膳没吃就睡了。”
他还是摇头。
“不吃也不喝,真是难伺候的小郎君。”吕鹤迟把拖到地上的锦被重新放回卧榻,伸展下腰背。她歪着身体睡着,脖子疼,腰腿也疼。
“……又不叫总司使了?”他轻声说,把发簪递给她。
“不是你说不让叫的。”吕鹤迟伸手去接。
“什么时候……?”
吕鹤迟的动作忽然停顿。
“什、么、时、候?”夜色里,崔玉节的面容晦暗不明,看不清神色,只有齿缝里压低的声音透出一丝急切。他手里的发簪转回掌心,连同她的手臂一起向他拉过去。
吕鹤迟人生中很少有如此惊惶的时刻。
云散月出,格窗里透进光来。
即便拼命克制,崔玉节也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答案了,轻声说:“那天晚上不是梦。”他没有反问。
手掌探到她颈后,手指里卷着她的头发,一点点按压上后脑。崔玉节没什么表情,吕鹤迟却在他眼中看到山峦崩塌前的预兆。
心跳得很快,逃吗?不逃吗?如往常一般说些什么,然后不在意地揭过——
颈后的手掌蓦地用力,嘴唇再次贴在一起。
他缓慢而认真地确认,这是“梦中”曾吻过的人:“我亲了你,而你没有躲。”
吕鹤迟张了张嘴,却好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者只是徒劳地让他觉得她其实有话可说,有理可辩。
崔玉节笑了笑,“因为我‘强取豪夺’,对吗?”
他说话时,双唇还与她轻触,尾音落在她舌尖上。
第61章
吕鹤迟见识到何谓真正的“强取豪夺”了。他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压住脊背与后脑,亲得凶猛且毫无章法。喜悦、焦躁、一点怒意,磅礴的爱欲,崔玉节的神志没有溃散,只是被浓厚的欲望掩埋住了。不应该有感觉的地方猛然痛起来。他闷哼一声,吕鹤迟这才重新呼吸到空气,她抬头还未及调顺呼吸,又被他手掌按下去。吕鹤迟气急,狠咬一口他的下唇。崔玉节愉快极了,咯咯地笑出来,却马上又疼得身体都蜷起来。怎么回事,刚才是下半身,现在是上半身。他按住胸口倒抽一口气,另一只手却还箍住吕鹤迟的腰,怕她跑了。吕鹤迟自然是没跑,把他手掌拿开,扯开衣襟,发现看不清楚,就连帐幔都掀开——借着月光,他心口竟不知何时出现如藤蔓一般蜿蜒青黑的脉络,向上而去。“这是什么……?!”她问。崔玉节看都不看,“我哪知道……”他摸上吕鹤迟被吻得有点肿胀的嘴唇,仍要继续。“还亲!”被吕鹤迟一把拍开,“你命快没了!”“那可太好了,死在最——!”“啪”地一下,吕鹤迟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耳光。崔玉节安静下来,喃喃地说“打我……”似乎在思考这巴掌的意义,讨厌?反击?着急?完全不喜欢他吗?一点也不吗?吕鹤迟趁机在他心口附近检查,沿着脉络向上揽住脖子急问:“是怎样的疼法?”崔玉节摸摸嘴唇和脸颊:“有点热热的疼。”“崔玉节!!!谁问你那个!!!”吕鹤迟的大吼把他吓了一跳,才知道她是真的慌了。“这不对……不应该啊!”她揪住崔玉节的衣襟,向门外喊:“来人!叫康医官来!速去!!!”药庐中人哪里见过吕鹤迟这样破音大喊,平日里任凭多累,她总是笑说无事,对谁都不曾高声过一点。所以不但康寿来了,连穆守安都慌里慌张套上个外衫赶来。吕鹤迟盯着为崔玉节查验把脉的康寿,而崔玉节的目光无视所有人,只盯着吕鹤迟。见康寿合上医箱,她赶忙问:“如何?”康寿回身说:“我去翰林医局和太医局多找几位前辈来看看。”此话一出,在场人便都知道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