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17)
一掀开帘子,吕鹤迟就看见沈鲤追翻倒在地上,抱着头浑身打颤。
没等她问,沈鲤追一手抓住她手腕:“找绳子……!把我绑起来……!快些!”他讲话已经有些困难。
“我去找,你先说发生了什么事?看我如何帮你?”
“你找绳子就是帮我!废什么话?!不然我待会儿把这房子拆了、把你们姐妹都杀了一把火烧干净!”沈鲤追手劲儿奇大,掐得吕鹤迟疼得厉害。
“遂愿!下来帮忙!”吕鹤迟立即叫帮手。让小妹把他按住,去后院堆了建房杂料的地方翻出捆竹料的麻绳,把沈鲤追左右两手分开,在落地罩雕花格子上结结实实绑好。
“不用管我……天亮就好……快走……”沈鲤追双眼紧闭,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隔着帘子,她听见他不知在跟何人说话。
闭滤昼嘴,安静点,我可不信你说的话,走开,若我手里有刀,斩下你的脑袋来,别看我!
“他怎么了?癔症啊?还是中毒没清干净?”吕遂愿问她阿姐,但吕鹤迟也只是摇摇头。跟小妹打了个手势,上楼在箱笼里找出竹筒,倒出一卷旧册子来。
五月二十:初次闻音不见人,后见人影,语之不应,亥时起,子时消;鬼魂邪祟也?
八月一:又闻数人窃窃私语,着白衣白帽,执手而舞,言吾女落水而亡,吾儿坠马而亡,惶惶欲寻之,忽而不见酉时。夫君谓吾忧思过重,以安神方解之。
十月十三:人语不绝!鬼影不绝!驱之不绝!斩之不绝!
(又记):混沌中闻女呼阿娘,遂神思清明。
薄册题名为《闲事记》,落款:见仙。
是吕鹤迟阿娘的闺名。
第8章
听见熟悉的笑声时,便知道发作的时刻来了。往常不会这么快的,应是受伤太重才导致比以往提前了许多。风凝月露让人没那么容易死的代价,就是让人处处想死。不断消耗肉身筋骨的痛,不断蚕食清明神志的幻象,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变成一个疯疯癫癫、一戳就碎的空壳子。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脑海,从窃窃私语到高声吵闹,吵得他头痛欲裂。眼前浮现一张扭曲的脸,然后是身体,奇形怪状地颤动着,再变成他无比熟悉的那个人——义父崔宝盒。无论他的视线看向哪里,义父的身影永远都在,重叠在眼前所有事物之上,直直地瞪着他。我的好儿子,玉节啊,你杀了为父!没有为父,你就是个废物!所有人都耻笑你!所有人都抛弃你!所有人都瞧不起你!然后,闻乾出现了,端着一碗药灌他喝,一遍遍地喝;再然后,义兄弟们出现了,拿着刀剑砍向他,一遍遍地砍。他手里应该有把剑的,出现一个杀一个,等到杀光了,一切也就好了。偏偏他现在一动也不能动,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还是没法移动半分。义父和兄弟们一个个扑向他,即使闭上眼睛,他们也会在脑子里尖叫:睁开眼睛看看我!玉节!看我呀!你不敢吗?!尖啸越来越凄厉,他忍住不发出同样的嚎叫,紧咬牙关到近乎痉挛。身体很冷,冷到控制不住发抖。小郎君,小郎君。在几乎一刻不停的叫声里,他忽然捕捉到一丝遥远的呼喊。有些急切,有些担忧。好像夹杂在无数招魂鬼语里唯一的人言。沈鲤追!他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一张女子的脸。很温柔的脸。她是谁来着?头巾,难看的鹤,斧子。啊是了,是吕鹤迟。扒人裤子的吕鹤迟。鹤迟——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可义父的幽影从她面容上飘过去了,沈鲤追把眼睛闭上:“走开……!”既是说他,也是说她。温暖的手掌触碰他的脸颊,问他:“能听见我说话吗?”“……听不见。”手掌稍微用力,把他整张脸捧住:“这不是能听见吗?”“别吵……走!”这句他已经不知道是在说谁了。可是脸颊…
听见熟悉的笑声时,便知道发作的时刻来了。
往常不会这么快的,应是受伤太重才导致比以往提前了许多。风凝月露让人没那么容易死的代价,就是让人处处想死。
不断消耗肉身筋骨的痛,不断蚕食清明神志的幻象,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变成一个疯疯癫癫、一戳就碎的空壳子。
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脑海,从窃窃私语到高声吵闹,吵得他头痛欲裂。
眼前浮现一张扭曲的脸,然后是身体,奇形怪状地颤动着,再变成他无比熟悉的那个人——义父崔宝盒。
无论他的视线看向哪里,义父的身影永远都在,重叠在眼前所有事物之上,直直地瞪着他。
我的好儿子,玉节啊,你杀了为父!
没有为父,你就是个废物!
所有人都耻笑你!所有人都抛弃你!所有人都瞧不起你!
然后,闻乾出现了,端着一碗药灌他喝,一遍遍地喝;再然后,义兄弟们出现了,拿着刀剑砍向他,一遍遍地砍。
他手里应该有把剑的,出现一个杀一个,等到杀光了,一切也就好了。
偏偏他现在一动也不能动,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还是没法移动半分。
义父和兄弟们一个个扑向他,即使闭上眼睛,他们也会在脑子里尖叫:睁开眼睛看看我!玉节!看我呀!你不敢吗?!
尖啸越来越凄厉,他忍住不发出同样的嚎叫,紧咬牙关到近乎痉挛。
身体很冷,冷到控制不住发抖。
小郎君,小郎君。
在几乎一刻不停的叫声里,他忽然捕捉到一丝遥远的呼喊。有些急切,有些担忧。好像夹杂在无数招魂鬼语里唯一的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