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176)
吕慎严只好先放下这些担心,把心思放在闻乾的那粒药丸上——两人既然两情相悦,若能让崔玉节活久一点,也算尽了些长辈责任。
吕鹤迟还需要卧床修养,崔玉节刚好避开她向吕慎严询问解药之事。如今他得活着,便不能像往常那样随意对待自己,只要还有半分可能都要试一试。
但若要如风凝月露一样需要吕鹤迟取血炼药,那他恐怕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这闻乾确实是个天才,”吕慎严说道,“此药应是来不及精细炮制的风凝月露新方。若风凝月露需以女子血液洗掉毒性作为解毒圣品,此药恐怕连这个步骤都省了。”
他将药丸刮了一些粉末下来,仔细分辨性状、气味,又以野鼠试验,竟然可迅速愈合伤口,使之观之如常,但很快就暴毙而亡。
“可他却想让吕鹤迟吃下去给他解毒?”崔玉节咬牙说道。
刚说完不久,县衙便来人告知,闻乾似乎清醒了,要见其女。他身为朝廷重犯,当年如何脱逃必须要审问清楚,奈何一直神志不清,才不得不暂且搁置。
闻乾不停在囚室中焦急地转圈,自言自语:“药呢?药不在,定是仙羽来了我才给的……仙羽人呢?怎么还不来?”
“闻大夫在等谁啊?”
一面目俊美的年轻人施施然走进来问他。
“你……是何人?”对上那年轻人的眼睛,危险的直觉让闻乾即便隔着囚室围栏也不由得退后几步。
“听说你不见女儿便不张嘴,我就赶来看看,看你认不认得我。”
闻乾仔细辨认那张脸,五官似曾相识,应该是崔宝盒那些义子里的一个?是谁呢?喝过自己药的人太多了,实在难以记住。
喝过药的……风凝月露吗?这么多年,崔氏义子在那剧毒之中还剩活着的人?
“闻大夫应当谢谢我的。我可是帮你把崔宝盒那不义之人给杀了呀,要不是他,你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不是吗?”那年轻人忽然笑了,“当然,我也要谢谢闻大夫你,若不是风凝月露在身,我怕是也死了几次了。”
闻乾忽然便想起来了。
流放途中“冻死”被挖坑随意埋了,冻土难挖,所以土坑很浅,他靠风凝月露回过气,便自己爬了出来。为了维持药性不断寻替代药材吃,过了没几年脑子就混乱了。
记不清是在哪里的哪年哪月,他听人说崔宝盒发动宫变,连同其它造反的义子一起,被最疼爱的养子崔玉节给杀了,还继承他的名号,成为朝堂上人人忌惮的、新的“崔大官”。
对了,是崔玉节,那个喝了最多风凝月露、抗下最多毒性的孩子!
他居然活到了现在!?
“崔大官!求崔大官饶我一命!”
崔玉节哈哈大笑,并没纠正他:“闻大夫想起来我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你女儿闻仙羽在我手上。”
“仙羽……仙羽果然来了……”
“你要她救你?本官倒想问问你,”崔玉节咬牙切齿地说,“知不知道你造的孽,让本官受了多少苦楚!”
闻乾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权衡什么。忽然跪下去,露出讨好的笑容来:“崔大官,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小人知道崔大官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解毒,只求崔大官饶我一命!”
崔玉节果然眼神变了。
闻乾把脸挤在栏杆中央:“小人的女儿仙羽,就是解药!”
崔玉节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你敢骗本官,我便把你活剥了皮。”
“小人不敢!小人可为大人试药!小人手腕曾有一粒蜡丸,乃是十年间不断尝试所得,只余这一粒!只要让仙羽吃下,待药性随经络血脉游走,为她改换全身血液——于七日内使用就是解药!”
崔玉节拿出药丸:“可是这一粒?”
“是、是啊!”闻乾忙不迭地点头。
“……那她会如何?”崔玉节在指尖摆弄着药丸,漫不经心地问。
“若能为崔大官解毒,牺牲小女又何妨?”闻乾笑得更加卑微,“一身精血,小人与崔大官各换其一半血,总能够的!”
“换其一半血”,闻乾说得很是轻松。
崔玉节盯了他很久没有说话,他以为崔玉节嫌不够,赶忙说:“崔大官七成、我三成也可,小人先行试药,余下都给崔大官也可啊!”
“为何必须是她?”
“崔大官有所不知,风凝月露需得女子血液炼洗才可成解药,世间少有女子能与之相合。我家仙羽幼时就曾受药,不必再费心找其他女子,她就是最好的人选!”
女子血液炼洗?
崔玉节脸色铁青,慢慢走近他:“你——从一开始就知晓它的用法?”
闻乾“嘿嘿”一声,“那倒不是,是后来推演得知,当年那崔宝盒不需要解药,也就未及验证。但小人推演之方,大体都是准的,准的!”
“你可知为了解药,你的妻子以身试药发狂而死;你的女儿为寻药方颠沛流离十年?”
闻乾觉得崔玉节只是感叹她们白辛苦,满不在乎地笑道:“那是她们蠢笨,若有小人三分才智,自是不必费此周章。”然后又自荐道,“崔大官留小人一命,日后自有大用处!”
崔玉节忽然笑了,笑意却极阴寒:“我确实曾想留你一命——若你不曾说过这解毒之法的话。”
闻乾却以为他是想过河拆桥,嚷道:“崔大官,小人可还没说如何换血!如何算解毒!”
可崔玉节已经不想听了。
当着闻乾的面把那粒药丸在指尖碾成齑粉,散落在地上,用鞋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