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25)
今日天气晴好,西南的日照打在身侧,一会儿就热了,她把短披风解下来放在一边,将身体倾斜进阳光里。
人寡淡,日光好像都能穿透过去,在吕鹤迟周身融成一圈光晕。
她在西南晒得有点黑,有时多露出一截手臂才能看出原本白皙肤色。
那支略长的幡胜在光与风里扑簌簌翻动,划过脸颊,她可能有点烦,摘下来插进多宝袋口袋,跟某根还未拿出来的药草放一起。
似乎察觉到视线,在吕鹤迟抬眼望过来的瞬间,沈鲤追躲进窗后,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长得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可看的。
不多时,窗下传来吕遂愿大呼小叫:“哎?阿姐你的花胜呢,咋不戴着?你答应我好好戴着了,多好看的!”
沈鲤追又看过去,吕鹤迟正握着笔,动作凝固了一瞬:“……”
“戴着呀!”
她又亮出那个笑眯眯的样子:“我好好收着呢。出门再戴,碰坏了多可惜。”
扯淡,她忘了。
沈鲤追敢肯定,她绝对是忘了。
果然小妹一走,她浑身上下地找,头上摸一摸、腰间摸一摸,独独忘记了眼前那么大一个多宝袋。然后从窗口里消失,估摸着是去房里找了。
看了一会儿还没人出来,沈鲤追让左符找出一文钱来。放在指尖弹到她窗边的小案上,发出“啪”地脆响。
吕鹤迟扶着窗边向上面看过来,沈鲤追就问:“你在画什么?”
“这个是昨天刚跟……呀,在这儿呢!”她喜出望外地抽出那支幡胜来,继续回答:“跟别的药户换——”
再一抬头,上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下午左符把吕鹤迟熬好的汤药端进来时,药碗旁边放着那枚铜钱,和一支干掉的草。
“吕姑娘说,叫七叶一枝花。还说——”
“嗯?”
“还说商贾人家这样随意对待银钱,会破财的。”
沈鲤追一连声地笑,“净在乎些奇怪小事。”
昨日还晴,第二天就阴雨沥沥,寒入骨髓,冷得人发抖。
吕鹤迟本以为今天也是一日无事,没想到早上刚起床,便有一位高挑姑娘撑着伞来到山客来馆,询问:“吕鹤迟吕姑娘可在?妾身乃寨西白家女使山雾,来替我家夫人寻医。”
见姐妹俩还未来得及梳洗的模样,山雾欠身行礼:“打扰姑娘实是无奈,只因夫人急病突发又出行不便,可否请二位姑娘随我去府中用早膳?”
琼林间外,住客打扮的人同左符耳语几句后走开了。左符扣门转达给沈鲤追:“寨西白府,是砂蓝夫人麾下一名中军将,方才差人来请吕姑娘入府给‘夫人’看诊。但——他无父母,亦无娶妻,家中未曾听闻有过其它女眷。”
沈鲤追微不可查地皱下眉头。倒是没有料到会有这点……意外。
砂蓝夫人掌政第一年,就派遣精通汉文的族人来到中原太医院学医,她身边应有自己的医官,按道理不会找上吕鹤迟这名不见经传的走方医。
要么是这位中军将府里确实多了一名女眷,要么就是急病乱投医。
如果是后者,为防止泄密白磨使部必然杀人灭口。吕鹤迟这在异乡举目无亲的走方医有几分可能会走出白磨使部王庭?
“跟着。”
“是,已经派人了。”左符问道,“若有意外,是否出手相救?”
沈鲤追静默片刻,直到左符催问:“主人?”
“在卫王到来之前,无论黑白蛮部发生何事,都按兵不动。”
“是。”
左符的脚步声消失了。沈鲤追端详着那株七叶一枝花,低声说道:“吕鹤迟啊吕鹤迟……你这名字起得不好。世间好事来得晚,坏事却总是早一步啊。”
寨西比寨东要僻静许多,连摊贩都少有。
路途远,为了脚程快些,山雾还带着两辆小轿,自己则骑马,约摸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掀开轿帘,已经到了白府门口。
府门不大,两进院子,亭台朴素,仆从也不多。吕遂愿在院落里看到习武用的草人与木桩,兴奋地拉着她阿姐看,却不知为何被吕鹤迟以食指抵唇,微微摇头。
迈进主人家卧房,山雾隔着一道屏风向帐内禀报:“夫人,吕大夫请来了。”
里面传出女子咳嗽的声音:“……快请。”
吕鹤迟把吕遂愿身上的小背囊拿下来,“那就打扰夫人了。”吕遂愿要跟着她一起去,却被她拉着手臂按住,对山雾笑一笑:“山雾姑娘,还请给一杯热茶与我们二人暖暖手。”说完捏了捏小妹手腕,“你身上尚有雨寒,别过给夫人。”
吕遂愿乖巧地点点头,“哎。”
吕鹤迟绕过屏风,见围帐半开,一位三十上下的女子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眼睛半睁半闭,声音低哑:“早就听闻吕大夫最擅妇人科,没想到昨夜就急病发作,这才厚颜劳烦吕大夫跑这一趟。”
“无妨,本就是医者该做的事。”吕鹤迟在榻边矮凳上坐下,“还请夫人伸出手来,以及细述如何发病。”
女子又咳嗽两三声才说:“不瞒吕大夫,我近日小产,看了医官也找了产婆,不知为何下身肿胀剧痛,又发热、恶心、呕吐,折磨得我难以入眠……”
吕鹤迟闻言摸向她额头,确有低热。“小产后可曾用过洗方?是用洗方前还是后?”
女子眼瞳微微一亮:“用过的!用过之后立即便有!”
“可否让我替夫人查看?”
吕鹤迟欲掀被子,被那女子一把捂住手掌:“这……怕是不太方便。吕大夫,症状我已同你说了,可该吃些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