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52)
“罚俸三月!闭门思过!这叫重罚吗?!”
卫王宅邸的酒宴上,匡瑞气得眼睛都红了,“前脚罚完后脚那名药补品就一车一车往他那儿送,看看他住的园子,规制有王府那么大了!”
韦昭宁和卫王却是丝毫不急,“这不挺好,气出完了,舒舒服服过年。你以为天子是真要罚吗?那是做给百官看的。”
“谁出气?他一个宦官出什么气?!”
穆成礼淡淡地说:“是天子的气。”
匡瑞不出声,一拳头砸在案几上,酒杯都洒了。他便直接拿着酒壶往嘴里倒,抹了一把嘴巴子,很快就把自己喝得烂醉。
韦昭宁问穆成礼:“殿下,此计不能长久。‘他’既已出手,我们不能再等了,殿下总要有个决断。”
穆成礼却迟迟没有回答。韦昭宁轻叹一声,不再催促。
崔玉节的宅邸在皇城南,距离宫城跟李栾相舍一样近。
原是天子赏赐崔宝盒的宅子,前朝时也曾是相府。崔宝盒不断扩建,占地更加广大,崔玉节与其它义子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这里。
宫变之后论功行赏,崔玉节便向天子要了这栋宅邸的主宅。即便把扩建部分分割出去,余下房屋也非常可观。
以前人们叫它“宝宅”,现在则叫“崔府”。
知道他要回来,都管高英娥把里外都打理好,早早站在门口等着。回卧房一换衣服又发现受了重伤,心疼得掉下眼泪来。
“怎么又这样……你娘亲看了要哭死的呀……我就知道天子叫你出去准没什么好事!”
崔玉节赶紧系好衣服,刻意晃一晃手臂,“我没事的呀,您看,这不好好的吗?”从她手里拿过手绢给她擦泪,捧着她的脸说,“高嬷,我饿了。”
高氏原是随他母亲从娘家而来的厨娘,一生未婚,从小看他长大,已经是如另一个娘亲一般的存在。听他这样说,明知道是转移话题,又扛不住他撒娇,瞪他一眼围上围裙去厨房了。
厨房早就备好菜,就等着他回来吃上一口热的。
把食案放在坐榻前,看崔玉节动了筷子,高英娥这才转身去开他的行李。虽有仆从,但他近身之事高英娥还是习惯亲自动手。
箱里是左符收的换洗衣物,高英娥从整整齐齐的巾、帕里发现一条绣着白鹤的手巾。
粗布旧巾子,看褶痕,是相当明显的女子用包头巾。因为高英娥以前就常戴,做厨娘时腰间的擦手帕子用旧了也舍不得扔,总要留着干点啥,现下也改不了。
高门大户的女子首服精致且样式多,是不屑于用旧帕的。这一定是像她这般习惯干活的女子。
崔玉节箱笼里出现女用巾帕已经很奇怪了,还是这样的一条?
“少主人,这是……?”
看到那帕子的一瞬间,高英娥在崔玉节脸上看到从未有过的神情变幻。认出它是什么、震惊它怎么会在这里、不相信它竟然在这里、慌乱于被人发现它在自己箱笼里,然后故作镇定,“左符装错了,扔了吧。”
“好,老身知道了。”
她出门便去找左符,左符不知干什么去了,刚回来。见她拿着帕子便反问:“主人如何说?”
“他说你放错了。”
“哦,那便是放错了。”
高英娥猛拍他后背,常年力气活练出来的手劲儿奇大,“别想蒙我,我还不知道你?”左符比她心思更细致,不会出现错放。“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符被她拍得差点吐血,一个趔趄收住脚步。“是给主人治伤的女医,不会再见了。”
高英娥端详了一会儿帕子:“应是个勤劳节省的姑娘。”
正说着,崔玉节突然追过来,看见那手帕目光闪烁,想说什么又不说。高英娥把帕子叠吧叠吧团进手里,“这就扔!”说完就走了。
嘴巴开合半天,愣是一个音没发出来。崔玉节气急败坏,转而问左符:“为什么那东西会在?”
“从太平药局走时,主人不是放在身边了吗?”
“我何时放的,我怎么不知道?!”
“夹在别的物件里,大概是没看到。”
“你看到为什么不问问我?”
“属下以为是主人要留的。”
“我留它干什么!!!”
“属下知错,这去跟高嬷说烧了它。”
左符转身欲追高英娥,又被崔玉节叫住:“站住!”
他来来回回踱步,低声问:“那天送她回旅舍时,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有。”左符回想,“吕姑娘说,京城医官医术高明,比她强上很多。千万记得找医官来看,不要仗着恢复得快就不管不顾。所以属下去请康医官了。”
“没了?”
“没了。”
崔玉节盯着左符,左符低头看鞋尖。
“你再敢自作主张,别怪我心狠。”崔玉节阴恻恻留下一句话,快步离去了。左符想了想,还是去找高英娥。
看高英娥正把巾帕交给底下人:“小心洗净,熨烫好给我。”
左符决定又装作没看见。
康寿是和淮王一起来的,一个给他看伤,一个看他的伤。
“嚯,这已经好了几分了吧?真是伤得不轻。缝得是差了些,但对走方医来说很难得啊。你说是不是,康寿?”穆守安看他肩膀上的伤,还评价起来了。
康寿还是那句“五殿下说的是”,以不变应万变。
崔玉节瞪了他一眼。
他与五皇子穆守安幼年相识,又结识康寿,给这俩人今天治腿明天缝创,不知怎么就走得近了。穆守安贵为皇子,但在民间长大,没有半点亲王端仪,三人年岁相差也不多,所以言行之间从不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