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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持斧来(7)

作者: 莫问名 阅读记录

吕遂愿把洗完的面汤碗顺手用围腰擦干,憋着嗓子弯腰凑到她阿姐耳边学人说话,“长着那样一张好看脸蛋,讲话却阴阳怪气:‘只有汤饼吗?那梅花汤饼有吧?没有,那羊肉药膳总有吧?也没有?官药局连药膳方子都不备着吗?’”

把吕鹤迟听得笑不停,悄声说:“看起来是富商员外,那我就放心了,一定叫他多出些诊金。”

吕遂愿眉毛一挑,“我也这样讲了,‘想吃就拿钱来!’你猜他说啥?他说‘好,烦请备一碗至味羹。啊,姑娘竟没听过?在下疏忽了,就是鲜鱼笋羹。’”她拿着碗装作那里有鱼羹、想扣在他头上的样子,“鲜鱼笋羹就鲜鱼笋羹,还啥至味羹?!”说完骂骂咧咧出门去还饼店的碗。

吕遂愿脸上笑意渐渐敛去。

鲜鱼笋羹在京城名声最盛。源于一位赵家厨娘,妙手将鲜鱼羹与春笋羹调和为一。旁人家的鱼羹都用淮白鱼,但赵厨娘不一样,她用京城京州河里开春至夏前的鲜美小鲫鱼,大也不行小也不行,必须三寸五分至四寸大小,只取鱼腹肉,去骨去腥调味蒸熟,高汤加嫩笋笋心、火腿肉烹至成羹。

因起鲜美异常而令达官贵人趋之若鹜,被天子夸赞“盛鲜至味”——所以也叫做至味羹,寻常富户也难得吃上一次。

除了京城赵家厨娘,没人敢称自己做的至味羹。

所以他来自京城,至少近几年生活在京城。

有来买伤寒药的人,吕鹤迟拿药入账,顺便向后面厢房望了一眼。

沈鲤追身上的伤,刀刀致命。

尤其是那处贯穿箭伤,来自西南部族特有的兽骨大箭,且箭头淬毒。为何用破敌透甲之箭用来对付一个普通行商?

而这“普通行商”不但没死,甚至被发现时仍未完全失去神志。

面白无须,皮肤细腻,窄袖短打麻布夹袄外衫,衣料却素而不旧,有血有泥,唯独没有陈渍,且中衣用上好的皂色缎,脚上是防寒皮靴子;身长体健,筋骨硬实,手掌、虎口有茧,骨节分明,掌心宽厚,很像惯常使用武器的手,指甲整齐,短而干净,应是时常打理。

一般中原来的商贩都集中在马市与几处草市,沈鲤追却一路奔逃进长横山,可见他之前落脚点并非长山寨,可能靠近黑白磨使的部族腹地。

常年习武,生活优渥,从京城远道而来深入西南,遭遇不留活路的围杀。

这个沈鲤追绝非行商。甚至可能是个做官的。

是自己必须得小心避开的人。

“吕姑娘,我回来了!”

比吕遂愿先跨进门的是李年,看见她时急忙收了脚步,彬彬有礼地作揖。

他出身于云丽县富商之家,参加过数次秋闱均不得中。因家族世代经营药材生意,因此略懂医理方脉,其父便让他随叔父来长山寨马市博易药材,且通过提举在太平药局谋了个医工之职。

虽然胆子有点小,但为人和善,十分热心。

“李郎君辛苦,巡检司如何说?”吕鹤迟问道。李年此去便是告知巡检司有人在山中遇贼匪袭击,苦主已经醒转。

李年示意她去后堂院子里说:“说……最近与黑蛮不便起冲突。若有其它紧要事还需待沈兄弟伤好后亲自去巡检司告知详情,他们人手紧,挪不出空闲来药局问询。”

吕鹤迟懂,这是不想管。

边境军寨以平息动乱、安抚蛮夷、保证边境安稳为主,两族略有摩擦多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前几日两族寨民持械私斗闹去官衙,知寨也只是和了一番稀泥。

吕鹤迟点点头:“嗯,既然巡检司这样说,我们也就省下力气。还劳烦李郎君跑这一趟,我泡了茶,郎君快歇歇。”

“不劳烦不劳烦,”李年跟在吕鹤迟身后,“我还要多谢吕姑娘呢!若是以前,这些皮肉之伤要么自己用些金疮方,要么找蛮族土医。他们不通汉医之术,好与不好全看命数。”

他是没想到,如此柔静的姑娘面对那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伤口,竟无半点慌乱。当下查验且分出轻重缓急,与小妹两人分工协作配合无间,将伤患一一诊治包扎。

那利落干脆、大开大合的手法,镇定自若、沉稳如松的身姿,好似……好似江湖侠女啊。

吕鹤迟净了手,去厢房看沈鲤追伤情,他也跟着去:“你一来,那些病患少受了许多苦楚!也……也帮了我大忙。要不然前后遇上这许多伤者,我一个人着实应付不来……!”

沈鲤追半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他们进来才睁开眼睛。

“是我要说谢才对,凭空让你多费心思。”吕鹤迟转头对沈鲤追说,“沈小郎君也要多谢李年医工,是他前后跑了几次将你遭遇告知巡检司的。”

虽然他们不想管。

沈鲤追似笑非笑:“嗯,多谢。”是半点儿谢意都没有的模样。但李年完全没发现,连连摆手说“不必不必,要谢过吕姑娘才是!”

吕遂愿跑过来,“阿姐,那日械斗的伤者张大罗、张二罗在前厅,要换药来的。”

稍微回想下两人伤情,吕鹤迟思索片刻,“净布、敷药、软膏都备好,张二罗要再多拿一剂活血方,请他们来此处稍等。”又对李年抱歉道,“劳烦李郎君一一入账了。”

吕遂愿和李年各自应了,疾步走去前厅。

只听沈鲤追问:“他们也在这里治伤?”

这个“也”字,就很妙。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极其明显地叹口气。

吕鹤迟在榻边坐下,指尖搭上他的手腕。能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观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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