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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持斧来(74)

作者: 莫问名 阅读记录

要说新酒其实也不算新,只是为了迎接花朝节,在酒盏里加了腌制过的百花,辅以冰过的杏子酒,喝起来清爽怡人。

挑间安静小间,除了一点佐酒小菜,沈鲤追什么都不吃,也吃不下。

吕鹤迟双手拉过他手腕,移开袖子,指尖搭上脉搏,有些担忧地望着他:“怎么回事?”

他眉头皱得更紧:“你连续五天吃鱼,也会什么都吃不下。现在听见鱼都想吐。”

是的,他在徐象的船上又又又吃了一次。

说完那句话,嗜鱼翁便沉默,专心钓鱼。沈鲤追动手倒了两盏热茶,把其中一盏放在徐象手边,老头儿十分自然地接过来喝了,发出满足的叹息。

“晚辈不善渔猎,因为太爱出风头,只好做个箭靶。”

徐象呵呵呵地笑:“你也出身高门,本不必如此。为何选了这条要掉脑袋的路?”

“晚辈不才,一脑门子的浮名。至于好还是坏,我不在意。做圣贤名留青史好,做奸佞臭名昭著也不赖,都行。”

“年纪轻轻的,讲话一股死意,老夫不喜欢。”徐象摇摇头。

“王爷应该会喜欢他的,他与故人很像。”

“你为何要帮他?”

沈鲤追给徐象添茶:“被马匹踩断腿骨时,我去看他。他说这下恐怕没有当太子的机会了,那就当天子吧。”望着平静无波的江面,他向抛竿处洒了一些鱼食,“大逆不道,很合我意。”

徐象发出冷哼,“怀怨于君父而欲夺大宝,视治世如儿戏,哪里与故人像了?”

“君不成君,父不成父,‘王恩深重’四个字,王爷不是比我更有体会。故人后世子孙如今都何在,王爷也比我更清楚。”

鱼线微颤,似是有鱼儿咬钩。

“治世当然不是儿戏。晚辈以为,民间长大的皇子,本就该‘大逆不道’。自上而下若福泽不达,何不自下而上逆流拍岸?”

徐象沉默无言,半晌才说,“好个逆流拍岸!十余年都未有动作,老翁我半截身子入黄土,他即便想要逆流,还能指望我给他吹风送浪吗?”

“若不是杀机已至,他恐怕如今都未必想要惊动嗜鱼翁。东宫空置许久,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徐象收杆,是一条小鱼,他摘下来放掉。

“你却绝口不提他母亲。”

放生的小鱼儿在水中惊起涟漪。沈鲤追说道:“如何说呢……他时常问我,母亲身边的老人还能找到吗?能问问她们,母亲平日过得好吗?可曾想我吗?他亦托我问嗜鱼翁:祖父是什么样的人,若是见到他瘸了,会失望吗?”

江中雾气散了,天色微亮。

“不会的。若他祖父仍在,又怎会让他断了腿呢……”

沈鲤追听见老者的叹息。也知道,他安江之行最大目的——成了。

嗜鱼翁钓上两条大鱼,高兴地在上岸就地蒸了,见者有份,同渔民一起分食,特地给沈鲤追一块大的。

这老头儿,纯粹是看他笑话罢了。

吕鹤迟听说他吃鱼吃得恶心,不禁感叹道:“总司使这官,当得还真是不容易啊……”

她不知背后缘由,但也从不追问,她很清楚如果不是任务需要,谁能逼得总司使忍着恶心天天吃鱼?

所以沈鲤追时常觉得,她的体贴让人没有负担。

其实如果有一点负担,他也很乐意。可她看似对诸多规矩浑不在意,胆大妄为,却又对真正的要害雷池心知肚明,从不触碰。

她比普通百姓,对权力的边界更为敏感。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沈鲤追明白,她不会说,至少不会对自己说。

“是啊,不容易。王恩深重。”他意味深长地回答。

“王恩深重”——既表天恩,亦藏人名。

武帝朝的名将:王恩义。征西纪、收西南诸部、伐乌洒,战无败绩。睿宗朝时年逾六十仍镇守乌洒边境,与妻子膝下只有一女,嫁给太子穆成义,穆成义登基后为避天子讳改名为王恩重,仅一年便因旧伤复发而逝,追封为北定王,后被当今天子收回。

精忠守节,从无结党营私,女儿贵为皇妃却与亲生骨肉被迫分离,死后才追封为先皇后。外孙被养在民间,于朝中孤立无亲,群贵之中危弱无辅。

这一切也只不过因为一句话:“天子不喜。”

穆成义还是太子时,好战喜功,常言征伐,时时劝父亲睿宗对西纪与乌洒开战,因此被王恩义批评“大言无当,不能体察民间疾苦。”

因此穆成义与卫王平叛西南得胜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撤了岳丈的追封,且借卜算之故将出生不久的穆守安以“命星薄运有碍国祚”而将其母子分离,并言“亦可代朕体察疾苦”。

当年与王恩义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副将,便是如今的清江郡王徐象。若不是他及时卸甲归田,只怕也会一起清算。

而这“清江郡王”的封号里,除了军功还有捐募之功。徐象家族繁茂鼎盛且擅商贾,名下田产家财不计其数,平西南叛乱时捐军费、出粮草、设置义田,得龙颜大悦而对其赞赏有加。

李栾因薛仁则之故未能获徐象一派支持,对其大有打压之势。

无论于公于私,徐象都会对穆守安伸出援手。

“只是吃酒可以吗,买一碗梅饮子喝吧。”把他手腕放开,吕鹤迟想去找店伙计,又被沈鲤追拽住,按在座位上。

“没那么严重。你又不急着看信了?”

吕鹤迟这才把信拿起来,“看是想看,也不能放着你这恩人不管,那不是太没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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