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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持斧来(86)

作者: 莫问名 阅读记录

从沈鲤追出门那一刻起,左符就有些焦躁。

在房内来回踱步,时而以哨音传信。

虽对左符了解不多,吕鹤迟也知晓他向来沉着稳重,冷静内敛。能让他这般反应,应该是与沈鲤追有关,于是问道:“左司使,他出了何事?”

左符看着她,没有言语。

吕鹤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再次问:“何事?”

“只是犯了头疼——”

“是狂症。”吕鹤迟说,“对吗?”

左符没有回答,但表情里已经给了她答案。

“你们往常都如何应对?”

“绑着,或关着,一个晚上差不多就好了。”面对吕鹤迟,左符似乎也很快就放弃掩饰,愿意额外多说一些,“天子与朝中,尚不知他有此症。今日寨中若只有水匪还好,就怕——”薛证与徐植柳。

“不曾尝试唤他回神?据我所见,活人与鬼影,他尚听得见、分得清。”

这下轮到左符盯着吕鹤迟,一字字说道:“从、未、唤醒过。吕姑娘却何出此言?”

因风凝月露毒性而发病至今,能做的尝试都已做遍,未曾有一次把他从幻象中拉回现世。幸好发作时皆有预兆,及时关门落锁或禁锢,让他能趁尚有神志时避免伤亡。

回京后,沈鲤追也曾简略提过,在西南时狂症发作,得那女医以绳索绑缚而未曾伤人。所以吕鹤迟猜出他发病,左符并不意外。

可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好像她曾做过一般。

“从未?”吕鹤迟几乎在想,那一晚上跟自己说话的难道是她的幻象不成?

不,不是的。虽然用了绳子,他也挣扎得很痛苦,但确实是还能对话,还在尽力听她指令。可现在绑绳子是来不及了,她问:“左司使能抵挡他几招?可允我一试?”

左符看着自己手中长刀:“吕姑娘,在下不敢做这个保证。主人犯狂症时不知疲惫、不知痛楚、不分敌我,刀法较之平时更加开合莫测,若往常我能挡五个来回,眼下却可能三招过后,你我两颗脑袋落地。”

他看向吕鹤迟:“姑娘还要试吗?”

哨音指示沈鲤追现在的方位,左符护在吕鹤迟身侧,朝匪寨议事厅而去。

路上没有活人,他主人已经快把匪寨屠光了。

吕鹤迟跑得很快,但左符知道,她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

呼吸乱且沉重,肺内有毒,身上有伤。她那小药囊已经空了,仅剩的一点金疮药粉都不知道该分给哪个伤口,只能用帕子勒住刀口尽量止血。

“得试啊。”听他那样问,她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静,脸上微微带笑,“放着他不管哪行啊。”

左符点头,好。

“左司使,你尽力挡,我尽力试,我既劝人活,就不想自己先死,也不想他醒来时看见你的脑袋不在脖子上。”

左符又点头,好。

以前左符偶尔会想:为什么会是吕鹤迟,现在觉得,就得是吕鹤迟。

只能是吕鹤迟。

“沈鲤追……!”

从见到他的身影开始,她便开始喊他。喉咙应该很不舒服,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但她还是一声声叫他,从沈鲤追到小郎君。

左符看到了他主人神情变化的一瞬间。

沉浸于一遍遍斩杀义父和兄弟们的梦境鬼域,却蓦然之间被斩开裂隙,清醒和痛苦一同侵入到癫狂的欢愉里。

沈鲤追开始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怕听得不清楚,看得也模糊。

他的刀因此而停下来。

吕鹤迟没有丝毫犹豫地闯到他面前去,让自己出现在他视线里。

薛证这蠢货还在叽喳,左符很不耐烦:“莫吵。直卫司办案。”

“可是吕姑娘,你怎能放吕姑娘去那疯子身边!”

“闭嘴!”他总算知道沈鲤追为何这么烦他了,“薛郎君慎言!”

义父扭曲而惨白的面容,在眼前叽叽咯咯地笑,闭上眼睛也能看得见。有时会叠在别人的脸上,让他分不清该砍哪个脑袋,索性都砍了,却又出现在别处。

他想找义父时,被一双手稍显强硬地扳过脸来。

“别看他处,从鬼影里看我,只看我。”

这句话,是沈鲤追第二次听了。

谁的脸呢?

西南,药局,记得多备银钱,人间骨肉,亦是天地长生,贵人若不会骂,我教你,身负霓霞,怀有珠玉,自毁之人,安江游船,花神祭庙,春光一杯,与君共饮,愿小郎君消灾解厄。

一幕幕叠起来,她出现了。

吕鹤迟。

吕鹤迟,我们不能再见了。

胸腔里的心脏,泛起尖锐疼痛,刀从他手掌里松脱。

沈鲤追捉住她的手腕,从义父尖锐笑声中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在这里……”不生他的气吗?

吕鹤迟似乎在笑他为何这样问:“来找你啊。还得烦请小郎君……咳……再看看这张脸。不大好看,你将就着看。”

他摇摇头,不是的,很好看。

“啊,那么不想看吗?也是,没擦净脸。”她略略犯愁,“那不然你听我说话吧……但我声音现在也……有些难听。”

他还是摇头,不是,不难听。

“听也不想听?那没办法,音绝娘子也跑了……”

沈鲤追握紧手掌里细细的手腕:“吕鹤迟,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要气我!”

吕鹤迟开心地笑,边咳边笑:“喉咙疼死了。里面疼,外面也疼。我还很饿,秦观妙也不给人喝水吃饭。”

“我定会杀她。”

“遂愿没事吧?她说要对遂愿下手,我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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