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93)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答得太快了,若她问“是好事还是我?”他该怎么回答?
但他的担心很多余,吕鹤迟这木头脑袋不负众望,没问。
她只是说:“我跟你去京城。”
“怎么又提这事,不是早都定了。”
吕鹤迟点点头:“嗯。我是说,我‘要’同你去京城。”
第51章
吕鹤迟跟随师父到岭南时,她以为自己是要出家的。她无所谓,十四年的人生里别的没学会,不必陷入后宅囹圄、苦苦祈求一眼回望的教训却是实实在在地吃到了。进玄门、进空门,对她来说都一样。但师父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入不了。这一辈子都入不了。”她问为什么,师父回答:“道门之道不在道门,长在天地,生在俗世,悟在红尘。你一味自苦,寻不到自己的道,生不了道心,徒增烦恼罢了。”她问师父的道是什么,师父说我道便是人入其道。她又问:“我之道在何处?”师父说:“问你自己。”便不再回答了。待她收到阿娘的手札,看到阿娘满怀遗憾地那句“毕生未能得其解”,决定踏上寻求解药之路时,师父又说:“去吧,自苦之人当有人解其苦,生障之人当有人破其障。”吕鹤迟始终不明白为何师父说她是“自苦之人”。她不是,阿娘才是啊。“毕生未能得其解”的解,是解药,也是夫君之心。阿娘一辈子都未能得到父亲真正的爱意,这难道不是她的遗憾吗?吕鹤迟自认为从未自苦,所以她也不会有遗憾。因为她从未有期待,对这世间没有,对人也没有——既然没有期待,又何来“苦”?人各有命,各有志,各有执,但她通通都没有。她只是捡拾起阿娘未得之解,踏上路途,想不负阿娘期许,做衔药之鹤,治愈微末之痛。吕鹤迟向来觉得,她不如阿娘那般热烈执着,但她至少因淡漠而足够清醒。她明白自己这样凉薄之人,于这世间走一遭,不该妄图太多机缘牵绊。就如同她一辈子都没能成为母亲的吉兆,在旅途中的每一个地方遇到的每一个人,她始终让自己游走于可以随时抽身的位置,煞罗枝说她让人伤心,吕遂愿说她总是想不要她,到如今,她已经连一条发带的承诺都无法兑现了。偏偏是这随口一句,也被人真心相待。这鎏金簪,仿佛映照着她的凉薄与懦弱,映照着她自以为是的清醒。如何戴得起。她看着沈鲤追,眉目五官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柔和许多,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他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了。如果自己前几年认…
吕鹤迟跟随师父到岭南时,她以为自己是要出家的。
她无所谓,十四年的人生里别的没学会,不必陷入后宅囹圄、苦苦祈求一眼回望的教训却是实实在在地吃到了。
进玄门、进空门,对她来说都一样。
但师父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入不了。这一辈子都入不了。”
她问为什么,师父回答:“道门之道不在道门,长在天地,生在俗世,悟在红尘。你一味自苦,寻不到自己的道,生不了道心,徒增烦恼罢了。”
她问师父的道是什么,师父说我道便是人入其道。
她又问:“我之道在何处?”
师父说:“问你自己。”便不再回答了。
待她收到阿娘的手札,看到阿娘满怀遗憾地那句“毕生未能得其解”,决定踏上寻求解药之路时,师父又说:“去吧,自苦之人当有人解其苦,生障之人当有人破其障。”
吕鹤迟始终不明白为何师父说她是“自苦之人”。
她不是,阿娘才是啊。
“毕生未能得其解”的解,是解药,也是夫君之心。阿娘一辈子都未能得到父亲真正的爱意,这难道不是她的遗憾吗?
吕鹤迟自认为从未自苦,所以她也不会有遗憾。
因为她从未有期待,对这世间没有,对人也没有——既然没有期待,又何来“苦”?
人各有命,各有志,各有执,但她通通都没有。她只是捡拾起阿娘未得之解,踏上路途,想不负阿娘期许,做衔药之鹤,治愈微末之痛。
吕鹤迟向来觉得,她不如阿娘那般热烈执着,但她至少因淡漠而足够清醒。她明白自己这样凉薄之人,于这世间走一遭,不该妄图太多机缘牵绊。
就如同她一辈子都没能成为母亲的吉兆,在旅途中的每一个地方遇到的每一个人,她始终让自己游走于可以随时抽身的位置,煞罗枝说她让人伤心,吕遂愿说她总是想不要她,到如今,她已经连一条发带的承诺都无法兑现了。
偏偏是这随口一句,也被人真心相待。
这鎏金簪,仿佛映照着她的凉薄与懦弱,映照着她自以为是的清醒。
如何戴得起。
她看着沈鲤追,眉目五官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柔和许多,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他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了。如果自己前几年认真思考和寻找“美人入夜”,说不定他此刻应该得救了。
吕鹤迟想让他活着。像每一个比她热烈温暖的人一样,所有期待都被好好回应,没有遗憾地过完这一生。
她不能再做迟来之鹤。
“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沈鲤追问,
——不是你强人所难,是我执意同往。
他知道下午那名叫垂红的女子来过,因为玉娘与蕊儿之事来道谢,赠她一支鎏金簪。虽然不晓得她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但那颗脑袋瓜子里一定是想了些有的没的。
吕鹤迟低下头笑,指尖摩挲着那根簪子:“斗胆想做总司使的吉兆,强取豪夺而来不算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