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95)
为剿匪成功一事,清江王府亦大摆宴席数日,各处设粥棚、发放钱物资细民以示庆祝。待越清重得空抽身,又以答谢总司使名义邀请沈鲤追与吕鹤迟,入府参加私宴。
吕鹤迟不得已穿起绫罗,涂了脂粉,正经梳起发髻、戴了头妆。时兴样式的发髻她与吕遂愿都不太会,沈鲤追特意请了梳头女使,顺便送来一套妆奁。
告诉她“随性买的,去王府做客总不能素面朝天了。”
不仅是沈鲤追,清江王府与越清重也分别有赐礼和谢礼,光是衣料就快挑花眼了。
原本想插那支鎏金簪,但毕竟白身平民,在王府内于礼制不合。于是换了沈鲤追准备的素玉簪与珍珠。
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但又有点熟悉。
她以前也曾这样精细打扮过,父亲请了写真师来给她画像,再交由媒人,势必要给她寻个“合适”的婆家。他那时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夸赞她“容姿至少在京城排得上号”,所以母亲也很开心,有一段时间里都热衷于给她添置衣裳首服。
这也是她并不怎么喜欢梳妆的原因。
许久之后,似乎当真说了一门亲事。但很快父亲事发获罪,此事也就不了了之。长大后,旅途中为避免惹人注意也为省钱,衣裳缝补几层洗脱了色也穿着,一支木钗从南到北不曾换。
“阿姐,你好好看呀~”吕遂愿从未见过她化妆模样,忍不住看了又看,“虽然我知道阿姐好看,但没想到会这么好看。”要是额头没伤就更好了。
吕鹤迟弹她脑门,“走方医又不看脸。”
“姑娘,马车备好了。郎君问能走了吗?”女使进来问,吕鹤迟答了一声,从镜前站起来,习惯性去拿挂斧子的皮带扣。吕遂愿也没觉得有啥,把斧子给她提过来了。
她清醒时,沈鲤追就把它放在卧榻旁边了。
“姑娘!赴宴带斧子做什么呀?”女使赶忙拦住,“那是王府呀,这等利器可带不得!”
沈鲤追在内院等着,听见脚步声才转过身。
见到吕鹤迟从廊下走出来时,他整个人定了一会儿。
直到她走到面前来,微蹙眉头浅浅呼气,叫他“小,呃,总司使。”他才也跟着呼气,看天,看地,看树影花草,最后眼神才又落在吕鹤迟脸上。
“你……”他想说什么来着?忘了。
“我没带斧子。”
“啊?”
“我说,我没带斧子,不带也可,对吧?”
什么叫“不带也可”,说得好像最好带上似的。沈鲤追沉重地叹了口气。
“本官求你带上,额外再给你一套甲胄。谁讲话不客气,你给他一斧子!”他这话一出,果然吕鹤迟就晓得他什么意思。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万一出个什么事。”
“有我在,出事也是我先,哪里轮得到——”说一半又停住了。他想起秦观妙来,若不是因为他,吕鹤迟又何至于被掳去匪寨呢?
而上一次去王府,她们姐妹俩可是被结结实实关了缕皱一天一夜。
沈鲤追仿佛承诺一般,慢慢说:“有我在,没事的。”
吕鹤迟轻快地点头,“好。”
“你今天——”他回想刚才要说的话,却不知为何又说不出口。
吕鹤迟仰着脸看他视线:“呀,奇怪吗?”她摸摸额角,又摸摸眉毛,“我也觉得不习惯。好拘束。”眉毛修了,伤口附近都敷了粉,还涂了淡淡的口脂。
她很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
“不,不奇怪。”沈鲤追脑子里铺满古往今来一些关于美人的诗句辞藻,话到嘴边却变成:“至少不用将就着看了。”
“你有什么好看的?”
“是不好看,你将就着看。”
吕鹤迟笑起来:“行,听出来是在夸我了。”
沈鲤追撇过头,快步往前走:“走吧。”出门登车,他与康寿一辆,吕氏姐妹一辆,出发往王府去。
康寿在车里看沈鲤追支着手肘看车帘,似乎在思考,于是说道:“圣节将至,你得想想办法找乞儿仙了。虽然剿匪又立大功,但没有乞儿仙照样交不了差。”
沈鲤追没有回应。
“若是让王府也帮忙找找呢?”
沈鲤追还是没有回应。
康寿看了他半天,凑近他在眼前摆手,大声说:“让王府!帮忙!找找!”
沈鲤追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皱眉问:“你喊什么?”
“骇人,我还以为总司使聋了。”康寿从未见过他如此失神,不免有些担心,“莫不是风凝月露又出了什么症状?”
“没有。”沈鲤追坐正身体,“如果你要说乞儿仙的事,我自有办法。”
康寿抬眼看他。
“是人不是仙,我那一掌让他受伤不轻,所有药局、医馆、各家大夫治疗内伤的药方和买药人都着人去查了。这几天就有结果,等等看吧。”说完补了一句,“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有他受的。”
康寿两手拢进袖子。
“若他识相点自己出来,我还念他个‘知报天子恩’,再晚些,我让他皮囊套别人身上,好好给我做个羽化仙!”
“……也是,也是。”
康寿手拿出来,整整衣襟,整整衣摆,忽然感叹道,“那位吕姑娘,初看还以为是寻常乡野女子,举手投足却有几分闺秀姿仪,今日梳妆后容貌也是哎哎你瞪我做什么?”
沈鲤追似笑非笑,双目微敛:“你敢打她的主意试试。”
“我……不是……你这……!”康寿平日里温文尔雅,端正有礼,奈何一到沈鲤追面前总得气得吹胡子瞪眼,手忙脚乱解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