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颊滚烫。
柳观春自我安慰,绣花简陋,是因为她追求那种极致的雅趣。但其实,真相是柳观春绣累了,又想着反正贴身小衣,穿在最里面,没人能发现,那她何必折腾来折腾去呢?随便绣点红豆意思意思得了。
只是,这样的私物,却被江暮雪握在手中……
“师、师兄,你偷拿我小衣做什么?好吧,算了,我不和你计较。我告诉你哦,小衣上面的绣花其实很有来头,你别看只是一把红豆,你听说那首温庭筠的诗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把红豆就是出自这首诗里的。”
“还有那一节竹,看似不起眼,其实它真的有点不起眼。咳咳,真相是我在颂扬翠竹风雪不催的坚韧精神……”
江暮雪将这些遗物收拾妥当以后,又出了房门,柳观春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她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只有江暮雪知道的?
柳观春一个头两个大。
柳观春尾随江暮雪进入灶房,看到师兄亲自动手劈柴,又燃起灶膛,煮水炊饭。
柳观春记得江暮雪已习得辟谷之术,他鲜少会吃饭喝水,那么他为何还要生火做饭呢?
柳观春有点不明白,可她如今只是一道幻影,即便她想破阵出去,暂时也没有力量。
柳观春只能坐下来,静候时机。
然后柳观春看到,师兄竟开始按照她曾教过的做法,煮起了煲仔饭。
柳观春怔住,心口有点发闷。
因她看到,江暮雪做饭时,神情柔和,嘴角竟是带笑的。
很快,那碗铺满腊肉的煲仔饭被端到一张干净整洁的案前,神龛上置着一块灵牌。
柳观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忽然狂跳。
她蹑手蹑脚游上去,看到灵牌上刻着几个字:“亡妻柳观……”
最后一个“春”字刻了两笔,初具雏形,还缺一个“日”字才算完成。
江暮雪刻到一半,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刻完。
柳观春困惑、迷茫、不解,她不明白,江暮雪为何会称她为“妻子”。
眼前的这一幕幕太过真实了,难道是她前世死后发生的事?
但想想又不大可能,毕竟江暮雪前世的妻子是唐婉。就算江暮雪心善,帮她收殓尸身,他又何必将柳观春的遗物,日日放在枕边陪睡?
即便柳观春知道师兄是个很好的人,这种事想着也太匪夷所思了。
最可能的是,万骨生花阵读取了柳观春的记忆,它深知柳观春前世曾喜欢过江暮雪,柳观春有过“没能和师兄真正结为连理”的执念,所以才会创造出这样一个美梦,用来满足柳观春的心愿。
果然,就在柳观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刻,江暮雪忽然回头,他目光如炬,看到了她。
江暮雪的凤眸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他眼尾潮红,竟似有泪。
他朝柳观春走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男人结实的臂骨揽在她的后腰,收得很紧。
熟稔的雪枝香味拂面,气息清淡,很是诱人。
柳观春被他按在怀里,她感受到男人温暖的体温,嗅到江暮雪霜白发丝飘来的寡淡香味。
她不觉得白头发难看,师兄明明还是如此清隽秀致,他闻起来真的好香。
柳观春记得从前夫妻敦伦的时候,她时常会泪眼朦胧。
时常在冒犯与冲。撞。下,失神。
然后口中无意识地念着:“师兄,慢点……”
“师兄,你身上好香……”
这种无意识的呓语,常常能惹来男人一声极其短促、微乎其微的笑声。
柳观春揉揉脸,都是些陈年往事,她竟还能记得那么牢啊。
柳观春被江暮雪紧紧抱着,她看他这么喜欢抱人,又不好先推开他,只能感叹地问出一声:“师兄,你前世是不是过得一点都不好?”
江暮雪没有回答她。
只是髓海里沉睡许久的小玉忽然觉察到危险,它高声喊:“主人、主人,小心!不要陷入幻境!你会死的!主人,快点清醒过来!”
宿主死了,它可怎么和天道交差啊?!
可不知为何,柳观春竟听不到小玉的话。
又或许是她的理智已然被幻境控制,她能感受到的,唯有江暮雪落在下颌的指骨,以及那双乌润狭长的凤眼。
“师妹,你曾在迷魂梦阵中丢下我,这一次,不要再离我而去了……”
“我……”柳观春的头好疼,她几乎无法思考了。
可那股浓郁的香气渐近,师兄掰过她的下巴,指腹按在她的唇上,缓慢地、暧昧地摩挲。
就在男人低头,即将吻上柳观春的那一刻。
“嗖”的一声锐响,一把霜剑破空而来,直刺向“江暮雪”的眉心。
冷刃入脑,贯穿头颅。鲜红的血液顷刻间爆开,喷了柳观春一脸。
柳观春僵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她浑身都是刺目的红色,血液顺着她的眼睫滴落,一点点溢满鞋尖。
柳观春眼睁睁看着师兄倒下,看着面前的“江暮雪”被伏雪剑刺了个对穿,他揽在她腰上的手慢慢瘪下去,一团黑雾从皮囊中钻出,瞬间挤进柳观春的腰腹,盘踞于她的丹田。
柳观春的小腹生热,灵域之中好似有火在烧。
很快,柳观春意识到,她破开万骨生花阵了,她逆转命运,有什么东西钻进她的灵域,深埋在她的骨血之中,然后顺着她的脊骨一点点攀爬、生长,枯骨逢春。
柳观春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灵根……
万骨生花阵失去阵眼,开始变得晃荡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