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岁(14)+番外
就见师姐几步迈到自己鼻子尖下,满含怒意的声音自脑门上响起:“这么些日子,你野到哪里去了?”
容知眼光转一转:“我在市集认识几个朋友,这几天就同他们在街里找些乐子来玩。”
十雨目露精光:“当真?”
容知捣蒜般点头,卖乖道:“师姐,春官正大人,我日日在御河边上游手好闲的,您若不信,去那里打听打听便知。”
“这油嘴滑舌的丫头!”
十雨佯作扬起巴掌,随即又按住眼角,满目倦然。
“罢了罢了,现如今我们快成了众矢之的,你往后就呆在衙署,哪儿都别去。师父捎来信说,就算要拿绳子捆,也要将你捆在钦天监。”
容知暗暗叹口气,岔开话去:“师父还说什么了?”
十雨悄声道:“他老人家眼下还不能回京,只叫我等听方监正的命令行事,切勿过问什么别的。”
容知随口道:“我刚刚碰见那位方大人了……”
十雨杏眼瞪过来,将话头打断,拖起她的手快步向里走。
待行过内院,又四外望望,才将容知拽进西侧厢房,讶然道:“你碰见了方缘近?他可与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不过那人看着……倒还平易近人的。”
十雨拉开把椅子坐下,冷笑一声:“我看他是笑里藏刀吧。”
容知也坐了,却没话说,便将手边茶盏斟满,推到对面。
十雨忿忿饮口茶,接着道:“你可知这位大人上任以来,都做过些什么事?以不祥之兆作筏,无故戕害朝臣,真是闻所未闻!这些倒罢了。只是……”
她将黑釉盏重重掼回桌面,里边茶水溅出些许,幽香一漫。
“只是他也好,钦天监也罢,都是眼下看着风光。待哪日马失前蹄,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
容知挑挑眉,给自己也斟了杯茶。
瞧师姐的态度,像是对方缘近的行事颇为愤慨。那人被其余人视为眼中钉也罢了,原来连背后的钦天监都与他不同心。
见容知不言不语,十雨一副后悔多言的模样:“这些都不是阿知你该操心的。”
容知问道:“师姐,那昨夜……”
十雨叹出口长气:“昨夜灵台上就没消停过。田大人听见天鸣,当时就软了腿脚,三个天文生合力才将他扶起来。这不,天不亮就具奏疏密报到了宫里。”
想到保章正田胖神神叨叨的模样,容知扑哧一笑。
十雨跟着笑一声,接着又冷下眼:“至于如何安抚皇上,就全靠方监正的如簧巧舌了。”
容知也再笑不出来。
昨夜可言覆国之象,朝臣们想必都各怀一心,看方缘近亦是乐见其成的模样,都不知到底要如何收场。
临走前,十雨又三令五申,决不许她再乱跑。等房中彻底静下来,容知双手托腮,盯着茶盏发了好一会儿呆。
今日得见方缘近其人,感觉与传言中的狠辣模样相去甚远。不过那人非花精树精,却是个人精,还不知存着几副面孔。
只是……
若说那时,方缘近候在亭中,难道就只为与自己共行闲谈一路?
遥城的事连师姐都瞒住了,他又是如何得知?
他还说了晚点再见,为何要见?
自己本乐得清闲,于钦天监只挂个虚名,对掺和朝中争斗更是避之不及。
今日这个祸事由子平白找上门,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容知心中涌上一股要倒大霉的预感,不得不介怀起自己冲太岁的事,实在是想找薄牢问个明白。
再过些时候就要下朝,方缘近八成要回来钦天监,自己倒不如就在这厢房闭门不出,总也能躲得掉他。
闷了一整日,总算捱至二更,十雨轮值上了灵台。容知换上身黑衣,一路避着人从衙署后门溜了出去。
摸着黑行至城郊,她小心翼翼沿着御河岸走,刚过半柱香的功夫,发觉头顶上竟风起云涌,又是欲雨之意。
亥时刚过,又要变天,即便是冲太岁,那也冲得太过诡异了些。
墨云铺得厚厚的,此前还映着幽幽月光的河面,眼下正黑黢黢地翻涌。自怀里摸出颗夜明珠,容知将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等终是望见竹林的轮廓,她还未来得及欣喜,却又猛地顿住,钉在地上般一动不动。
前方树下白衣飘飘,一如清晨亭中那般出尘脱俗,不是监正大人能是哪个?
容知只道是冤家路窄。
今日避了这人一整天,不想偏偏是这光景又遇了上。
心头懊恼,她抿起唇几步上前,将珠子举高了些。光晕浅照,映出一双沉静的笑眼。
容知步履没停,话中有话道:“月黑风高的,方大人真是好雅兴。”
方缘近自身后跟上她,回敬一句:“夜深人静的,夏官正却也没闲着。”
容知苦笑连连,只管埋头行路,再闭口不言。
几声雷鸣过后,方缘近道:“夏官正这回怎么不问了?我如何知道你会来。”
容知淡淡道:“下官不敢胡乱揣测。”
她的语气疏离冷漠,方缘近挑挑眉梢:“心情不好?”
容知顿住步子看他,天际忽明忽暗打着闪,映的眼前人双眸深不见底。
无知无觉间,就有微凉雨珠落于面上,又听他道:“那亭就在前方,你同我去避一避如何?”
“不必了。小雨而已。”
方缘近笑了一声:“马上就不是了。”
他话音落下少顷,一股邪风蓦地卷起来,鼓进容知发间袖口。
竹林中惊起成群的飞鸟,扑扑簌簌低低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