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安太岁(33)+番外

作者: 南树 阅读记录

在继任监正之位的第十日,阿知野跑到了遥城去。

京中日日风雨交加。他气急败坏地在回京路上截住这个罪魁祸首,然而她面对自己的怒意,只厚着脸皮笑道:“别来无恙啊,监正大人。”

后来方缘近问容知,京城这么大,八街九陌什么没有,为何就一定要到处乱跑。

容知又是嬉皮笑脸:“京城再大,困在这当个笼中鸟儿有何趣味?监正大人,您这面上日日风平浪静的,可懂得什么叫作趣味?”

后来两人渐渐熟络。又是一夜,容知带他跑去竹林亭中,她轻抬巴掌,遮住一片晴朗夜空,得意问道:“方缘近,你可知我这一掌,能挡住多少星星?用一辈子去数都数不完的那么多。”

“一辈子就是这么短。想做的事就要尽早去做,不然没准就再做不到了。”

“我只是想出去玩啊,遥城是我生下来的地方,我自然得去看看。那里的东西很好吃,你喜欢吃什么?我之前喜欢山楂糕,这些日子厌了酸味,改喜欢花生酥了。”

“我就愿意白日晒太阳,晚上数星星。雨若是来了,我就接雨。风若是来了,我就任风吹着。我还喜欢看好看的东西,春日里看花,秋日里看树,夏天去南边看水,冬天去北方看雪。还有你,方缘近,你也很好看,我也很喜欢看你。”

方缘近觉得,自己可能就陷在了这句话里。

等到回过神,已走到了宫门外,方缘近跃上马背,疾驰而走。就在此时此刻,他抓心挠肺地想问问容知,她那时候说喜欢看他,究竟只是在说长相,还是还因着什么其他?

如果那时阿知没死,想必这个问题他早就问过了罢。

容知正在做一个梦,她梦到自己死了。

师父曾说,人有三魂七魄,那就是情的舍取。喜欢什么,在意什么,讨厌什么,憎恶什么,都是归它们在管着。

等人死之后,三魂归于天,七魄便会通通消散,人的情也会随之失散掉。就算活着的时候再在乎的东西,也只能当作过眼云烟,唯剩冷冰冰的淡漠。

她觉得就是这淡漠让死变得可怖。

但是在这个梦里不一样。

她梦见一个平常的夜晚,自己就在钦天监西厢的那个院落,本来很安静,可再一眨眼又闯进许多凶神恶煞的人来,一个个拿着刀,嚷着声说要将她埋了。

她变得手软脚软,一身功夫无论如何都不得施展。天地间暗淡,耳目所及一片混乱,她被拖着往出走,依稀望见师姐连滚带爬追在后面,哭喊声如能崩地摧山。

她还看见钦天监一众同僚在旁立着,一个个面色惊惶凄惨,田芳树还抬起袍衫宽袖,像在拭去纵横而下的老泪。

容知看着他短粗的手指抹着横流的涕泪,恍恍惚惚就笑出了声。

她最后看见左相王玉棠站在钦天监门口,见了她,敛着眉肃着脸就往南边指,那些人就将她往南边拖。

容知也无所谓。

原来人之将死时,真会变得淡漠。

可也不是,她忽而就想到了方缘近。她想起他们两人初见之时那片开满花的梨树。

师父说要将她托付给个外人,她本心生厌斥。但那一天梨花如雪,她见师父带着他口中那位方家三公子过来,方家三公子长得比满树满树的梨花还要好看。

她对他说,你喊我阿知就好,他就红了耳朵尖,显得比白到透光的梨花瓣还干净。容知那时候就打定主意,她得好好护着这朵小白花。

七魄将散时,容知仍执拗地想着,还好这兵荒马乱的一夜方缘近没有看到。她想着永远也别让他知道这事就好了。她想着只是今后没人能一心一意护着他了。

她就被这个不算噩梦的梦深深给魇住,神思朦胧,五感模糊。如此这般朦胧模糊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

叫声渐渐变得清晰。

“阿知小姐、阿知小姐!”

容知轻飘飘的身体就被这声音给拽了回来。

她惊坐而起,转转昏沉的脑袋,发觉自己正躺在废宅里那间罩房中。木头和天权愁容满面,紧绷绷立在一边,见她醒了,神情才稍稍松动。

茫然过片刻,那场大火一瞬回到脑海,容知一把扯过木头的袖口,急惶惶问道:“方缘近呢?”

第029章 最后一眼

木头显得比她还慌,白着一张脸,可劲儿的摇头。

容知气道:“两个榆木脑袋,早上我与薄牢走后,你们为何不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天权期期艾艾道:“小姐,少主交待我二人好生保护您,您不在,叫我们如何敢走?”

木头接上话道:“还好就没走,晌午间您被外头那莽夫拖着回来,昏迷不醒直到现在,错些将我二人给吓死。”

门外听着乱糟糟的,好像在下着雨,从窗棂间望出去,天色将黑不黑,想必是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容知叹口气,甩甩酸麻的手臂,爬下床站起身。那两人要扶她,她也没让,只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往一进走,一脚跨进前厅。薄牢正坐在案几前发呆,面前放着一杯热气都不冒的茶,也不知晾了多久。

看到她出来,也只凉凉一望,连句话都懒得说。

容知直截了当道:“我要走。”

说这话之前,她设想了诸多薄牢的反应,只一心盘算,如是还不能离开,大不了就与这人拼个鱼死网破。

谁料薄牢只漫不经心一摆手:“想走便走。”

容知这才正眼打量他,发觉这个目空一切到可说狂妄的人,眼下正消沉地陷在椅中,眼角眉梢都带着浓浓颓然与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