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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第十年(92)

宋逢林其实不太愿意从旁人口中听到孩子像自己的评价。

他不太喜欢来源于父母的很多特质,多年来也极力规避其中相似的部分,用全部的精气神来逃离家庭附加的阴影,至今尚且从性格的细枝末节里品出未能挣脱的部分。

说孩子们像爸爸,很多时候对他而言是诅咒。

偏偏世俗实在很愿意做出此恭维,一双儿女出生之时诸君纷纷送上“必肖其父”的祝福。

每听见一次,宋逢林都仿佛脖颈被人掐住,顾不得所谓的社交礼貌,一次又一次跟人家纠正:“肯定得像妈妈,那才好。”

为此,人人盛赞他很懂得照顾老婆产后的情绪。

宋逢林自觉是体贴的,做这一茬却不全然,只发自肺腑认为如果孩子们都能像妈妈一样长大,将来就不会在重溯人生时得到许多悲哀和怨满。

不过凡事有例外,他附和着老婆的话:“他要是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就好了。”

陈韵谦虚地摆摆手:“一般一般,客气客气。”

宋逢林嘴巴秃噜:“不客气,不客气。”

乍一听是对的,细品又有点好笑。

陈韵没憋住嘴角上扬,八卦地打听:“何泰秃了吗?”

宋逢林下意识摸摸自己的浓密的头发:“还没有。”

陈韵流露出可惜的神情:“他当时要是去英国就好了。”

这个“就好了”,对何泰而言兴许没那么妙。

宋逢林再度生出被夹在婆媳矛盾中的错觉,用尴尬的咳嗽来回避。

正好手机响,陈韵低头看了眼,问:“我跟何泰掉水里你先救谁?”

宋逢林:“当然是你。”

答得快,陈韵还不满意:“按流程,你应该左右为难一下。”

宋逢林哭笑不得:“这个流程也不该走在你跟何泰中间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陈韵:“你有时候还躲在阳台跟他通宵打电话,咱俩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有。”

宋逢林很喜欢她这种挑刺的劲,是不需要刻意要求就能得到的被在乎的感觉。

他道:“就两次,美国有时差,别的时间不方便。”

陈韵更是一脸逮到的表情:“还记得打过几次电话,那跟我呢?”

这哪能记得住,宋逢林连上个月的都数不清。

他从婚姻生活中生出的默契,在此刻先发制人:“要出门吗?”

陈韵嘻嘻笑,生怕被孩子听见凑得很近说:“佩琳喊我吃小龙虾。”

宋逢林无奈:“不找茬也可以去的。”

哦豁,什么意思啊。

陈韵:“说我故意找茬是吗?”

宋逢林肩膀微微向下:“你跟我说什么我都高兴。”

千把力气,净打在棉花里,软得让人想沉溺。

陈韵拍拍他的手臂:“好好带娃,好好看家。”

她悄无声息溜出门,在街上扫了辆共享单车哼哧哼哧骑,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桌面上已经一片残躯。

陈韵:“你都吃上了才想起我?”

周佩琳手肘碰碰桌面的啤酒瓶:“还喝上了。”

陈韵从边上的冰箱里拿出瓶可乐坐下来:“那我就不喝了,待会送你回去。”

两个人边吃边瞎聊,但大概是见面太频繁,最近能作为话题的事情已经反复咀嚼过太多遍失去新意。

周佩琳索性投入重磅炸弹:“我不想待在宁江了。”

陈韵第一反应是不舍,毕竟她们认识二十几年,人生轨迹基本在同条线上,连结婚都是前后脚。

但她站在哪个角度都没有劝阻的立场,说:“换个地方也好,散散心,想去哪?”

周佩琳:“环游世界。”

她伸出手在虚空的位置划拉:“先买张票到兰州,走大环线,从敦煌-乌鲁木齐一路到中亚,过土耳其绕欧洲一圈,再飞南美,正好还能去南极。”

这条路线,是多年前的地理课上两个人一起画出来的。

她们当时以为将来可以结伴同行去很多地方,结果现实和想象相去甚远。

陈韵无限怅然:“记得给我寄明信片,就当我去过了。”

周佩琳:“干嘛说得像一辈子去不了似的,有机会的。”

她现在有时候也开自己的玩笑,补充:“不是像我一样离了婚再去哈。”

陈韵无奈道:“看你也不怎么需要散心,都走出来了。”

周佩琳环顾四周,正是宵夜摊子烟火气最盛的时间,人群热闹得挤不进去半点伤春悲秋,越发衬托得人形单影只。

她耸耸肩:“走远应该就能走出来。”

陈韵:“打算什么时候走?”

周佩琳:“过两天吧,离婚的时候该处理的也都差不多了,还剩点大件先放你那。”

这么快,陈韵不知怎么眼眶微酸。

她心想又不是生离死别,大家还是天天会在手机上联系,却仍旧止不住想要落泪,伪装情绪用力眨眨眼。

周佩琳好笑:“你就不能大大方方哭一个?”

泪珠滚落,陈韵:“倒也没有那么伤心。”

和即将分别的现实比起来,当年送她出嫁和今日的场景相映才更叫人难过。

成年人的偶尔软弱,好像假装看不见会更为礼貌。

周佩琳无声地握住好友的手,忽然感叹:“还是你说得对,恋爱脑真的没有好下场。”

十几年前还没有这个词,陈韵说她是“花痴”,恨铁不成钢的时候说“迟早被男人骗去卖”。

那些谶语如今句句诛心,叫人生出许多的愧疚,好像犯了什么错,头不自觉地垂着。

周佩琳自觉失言,找补:“又不是你给我戴绿帽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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