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山来(14)
尹山观察到异样,他懊恼自己考虑不周,不应该坐地铁。
“很挤吧?这里就是这样,大家赶时间上班,经常堵车,可比不上骑马的自由。”
阿麦尔笑笑没作声。
到医院门口时,离他们预约的时间只剩几分钟。两人疾走,穿过医院密集的人流,到门诊前台,刚刚过了预约时间。
前台护士说需要重新登记,等下一轮叫号。
尹山想着进去和周教授打声招呼,扫了一眼门诊厅和走廊,全是急着看病的人,打消了念头,找了个刚好腾出来的位置,和阿麦尔坐了下来,等候重新叫号。
周围候诊的人,大部分是孩子及陪同家长,也有两、三个像阿麦尔这样的年轻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时探头看看屏幕上的排号,隆起的背部和阿麦尔是那么的相似。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坐在轮椅上,瘦骨嶙峋,整个上身像虾米一样佝偻着,脖子歪斜,毫无生气地盯着一处发呆,仿佛这个世界与她不相干。她的父母扶着轮椅,默不作声,满面愁容。
有几个看不出是小学生还是中学生的孩子,上身都套着支具。这硬硬的械具,紧紧束缚着这些单薄的身子,也束缚了本应有的活力,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光。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调皮地在走廊上跑来跑去,在这个压抑的空间里,这是唯一的一丝朝气。
看着这些孩子,尹山和阿麦尔心里都涌出一阵酸涩。
如果不是因为陪阿麦尔来这里看病,尹山绝对想象不到,有这么多不幸的人承受这种苦。
阿麦尔能体会他们的苦,原来这是一种常见病,而自己曾一度以为这种情况是罕见的,是天生的。
号终于被叫上了。尹山在前,阿麦尔在后,走进周教授的诊室。
周教授起身仔细检查阿麦尔的背,询问过去发展的经历及目前的不适。一旁的助理拿着量角器对着阿麦尔带过来的片子测量角度。
“典型的特发性脊椎侧弯,之前没有及时治疗,已经错过了保守治疗机会,手术是唯一的选择了。” 周教授说明情况。
“特发性脊椎侧弯是什么意思?”阿麦尔问。
“就是后天性的脊椎侧弯,你这种不是天生的,现在发病率很高,在青少年中仅次于近视、肥胖。不过很多病例都不严重,早发现早治疗,大部分通过形体锻炼、佩戴支具可以矫正,但是,”
周教授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片子上助理已经标出来的数据:“但是你的胸弯,已经发展到105度了,很严重了。我们对50度以上的角度都是建议手术。”
“如果不手术,形体有缺陷不说,以后再进展的话,有一定的概率会引发心肺功能、神经压迫等问题,影响生活质量,越早做越好,年纪大了效果会差些。做手术呢,要做进一步检查,评估手术体征及手术风险,还要先做牵引,再进行手术,恢复期后生活可以一切正常,角度会稳定在20度以内,几乎没影响,外观上也几乎看不出来异样了。”周教授详细补充道。
阿麦尔完全不在乎有什么风险,手术他是决心要做的。
“那手术需要多少钱呢?” 阿麦尔小心翼翼地问。
“哦,这个要等你做完检查才能出具体的手术方案,考虑做牵引等情况,预估个20万左右吧。”周教授回答。
阿麦尔有些犹豫。做手术肯定要备着一笔钱,他和巴特尔有心理准备。出门时,巴特尔和他说过,这几天会在家里抓紧卖几匹马凑凑,到时会转给他交医疗费。但他知道家里情况,钱,怕是不够的。
尹山知晓他的顾虑:“身体是第一,这么远你都来了,尽管做对你身体有利的决定,身体好,一切都会好,其它问题,不需要考虑,我会帮处理。”
尹山眼里透着润泽人心的力量,鼓励阿麦尔只管直视那就在眼前的希望。
阿麦尔点头做了手术的决定。
周教授看着俩小伙子,这种搭配来这看病的很少,有些触动:“床位也满了,得排队等。你是新疆大老远来的,如果不介意,可以先在走廊上加个床位,明天就可以办理入院手续,先做检查,评估柔韧度、心肺功能等情况,结果出来后,我再和你们商量确定方案。”
两人确认好后,周教授交代助理打印了入院单,递给了尹山。
接下来的治疗期,对于阿麦尔来说,不易但不漫长。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入院后做了检查,周教授评估了各项指标。阿麦尔的脊椎柔韧性少见的不错,这可能和他长期骑马有关,而且心肺等功能也能达到手术指标。周教授说这是少见的,幸运的。
这种情况下,周教授对直接手术的效果有把握。也就意味着,原本大概率要做一个来月的头盆牵引,现在无需做了,直接手术。
手术方案确定后,刚好病房空出了床位,阿麦尔住进了一个三人间房,开始进行术前准备。
一个病房就是一个沉重的世界。
病房里另外两个病友,十五岁的小女孩小梦和二十六、七的女孩阿芳,都是极重度侧弯。
阿芳处于术后第二天,尚不能起身活动;小梦刚刚结束三周的头盆牵引,达到了手术指标,和阿麦尔一样,正在做术前准备,即将手术。
小梦来自广东清远农村,来广州看病后,她的父母一边在工地打工,一边轮流跑来医院照顾。
阿芳的老家在湖南,因外观受到歧视,大学毕业的她在中山一家小灯饰厂做杂务,几年前她就想做手术,但家庭无法给予支持,自己又挣钱不多,这些年她一边上班,一边在网上开了个小店,刚刚攒够钱,终于做上了手术。 她有一个在广州上班的表妹,手术这几天请假陪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