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与楚王解战袍(128)
这一步是谁走出来的?还真是釜底抽薪。
慕仪朗压下了难得漫上来的柔肠别绪,温温柔柔问泗云:“阿云啊,你怎么来了?”
她如今在长安城里来去无阻,神龙见首不见尾地,他也时常寻不见她。
今天怎么这么凑巧地出现在这里了?
泗云将那槐叶冷淘吃了半碗,随意抹了抹嘴,“跟着漂亮娘子来的。”
这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意思了,慕仪朗拿帕子抹掉泗云唇边酒渍,又不经意问道:“你是喜欢凤凰阿姊的阿兄,还是喜欢凤凰阿姊?”
泗云摇了摇头,头上翡翠珠子攒成的步摇发出悦耳的轻响,“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朏朏。”
平地起风,乱飞的金桂叶子迷了慕仪朗的眼,为什么这样坚定的选择,今日才来?
来得这样迟,可还是来了。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我的长公主殿下,您该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吧?”
重油重味的古董羹,吃得褚随安大汗淋漓,不过满面红光掩不住眉目间的仓惶。
长公主一碗重辣下去,面不改色地反问:“怎么?你与谁有什么事瞒我,怕我猜到?”
褚随安被食茱萸呛到,剧烈咳嗽起来,连连摆手,生怕长公主再追问,上气不接下气地转移话题,“楚王和前太子呢?已经许久未见他们了,他去了何处?”
长公主笑得高深莫测,神神秘秘道:“你猜。”
能和长公主吃到一起的,唯有李棠瑶,她又倒了一盘肉进锅里,见怪不怪道:“二郎也不见了,准是被慕凤昭指使出去了,不过你放心,她还没估错过事情,不会有事儿的。”
蒸气熏得褚随安眯起眼来,没忍住还是多嘴提了一句,“殿下预备何时回京?北狄蠢蠢欲动,殿下久居于此恐怕不安全。”
这倒不全算是假话,北狄早有南下之意,这一仗迟早要打。
她想,趁乱起前,主动出击。
“那你说,”长公主意味深长,“北狄蠢蠢欲动却不动,是在等什么呢?”
褚随安如遇雷霆直劈灵台,她知道北狄在等什么,而现在,她知道长公主也知道了。
长公主捞了半盘子肉出来,递给褚随安,“所以我不走,我与褚帅,共御外辱。”
十分有分量的一句话,褚随安却听出了一丝落寞与难过。
褚随安以己度人,料想长公主此刻应当不大好受,手都抬起来了预备安慰一下她。
便瞧着长公主飞快恢复了眉飞色舞的模样,一双玉手收着力拍在李娘子肩上,震掉了她一筷子肉。
“接下来我有一件事,要拜托阿瑶,此事,非你不可。”
李棠瑶没好气地应了声,又重新夹了一筷子。
“你……”李棠瑶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重新咽了回去。
重新说道:“我明日便启程。”
这两个人说话跟打哑谜一样,叫褚随安摸不着头脑。
慕凤昭也没放过她,揶揄道:“褚帅在幽州军中多年,本宫信你治军有方,只是不知如你一般的千面郎君在你麾下究竟有多少个?”
褚随安果然面露难色。
“在你的这些副将里,追随柳家主的人多吗?你亲手杀了柳家主的事不是秘密,你能保证无人因此事反水,与你为敌吗?”
柳家主在幽州经营,绝非起于辞官之后,不然阿兄不会派褚随安来。
肯定是要她来此,掌控幽州。
越过亲妹选了避世的褚随安,有褚随安必要来此的理由,自然也有她作为长公主没法子来的理由。
比如,柳家主的爪牙盘踞在此。
她阿兄沉得住气,凡事都喜欢到最后一步,釜底抽薪,瓮中捉鳖。
这里头少不得还有她阿兄故意放纵的手笔。
褚随安不知何时握了柄软剑在手里,剑身的冷光驱散了一方黯淡,照亮了沉思中的长公主。
她手持软剑挽了个剑花,“虽说都是袍泽兄弟,且褚某人并非托大,目中无人之人。但还是要说上一句,除我之外,都不过尔尔。”
若是没有血海深仇,定是个鲜衣怒马的明艳娘子。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李棠瑶也吃完了,撞了下慕凤昭的肩,“这性子,与你可真投契。”
长公主轻轻撞回去,“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在她杀了柳家主之后支开了珣儿。”
即便他草菅人命,里通外敌,死有余辜,褚随安杀他,合乎律法,那柳家主也是慨然赴死,可他毕竟还是珣儿的外翁。
若是珣儿记着这份恩怨,褚随安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可这样眼明心亮的娘子,不该结局潦倒。
但是——
“那么褚帅将这些泛泛之辈都掌控在手里了吗?”
不凡的褚帅挑了挑眉,“有些个不入流的法子,不敢污了长公主的耳朵,但可保无后顾之忧。”
长公主也不追问,只道:“那本宫再给你添一重保险。”
撤下饭桌后,三人转到沙盘旁去。
“褚帅预备何时先发制人 ?“幽州有防御,北狄如何想进攻幽州,都不是易事。
与此相对的,幽州军想要偷袭北狄,也困难重重。
僵持之势一旦打破,幽州境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安宁。
若是能一举震慑北狄,叫他们龟缩起来舔舐伤口,才是最好的。
可她对幽州境和北狄皆不熟悉,还得看褚随安怎么说。
褚随安随意地在沙盘上划拉着,百无聊赖似的。
女子细长的手指被晒得黢黑,半绑的绑带上面露出了满是伤痕的指腹,这是一双饱经沧桑的手,完全瞧得出为了练就一身武艺吃了多大的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