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与楚王解战袍(162)
摄政长公主只有如松如柏地杵在朝堂上,才能少些闲言碎语,而且李宅粗茶淡饭,实在供不起这尊大佛。
如今口碑一日差过一日的长公主,窝在李棠瑶身边,不紧不慢地打香篆,天水碧的缎子穿在她身上好像雪地里长出的一株迎春。
劲风如何吹拂,她自岿然不动。
“不急。”慕凤昭将才制出来的金鲤迎春的香篆燃了,伴月香的气味丝丝袅袅地弥漫开来,她以手作扇朝李棠瑶的方向扇了扇,“总得看看有多少人想清君侧,这网晚收一会儿还能多捞几条大鱼。”
“我已经命青蚨记好了,这几日究竟谁去过楚王的青玉斋,来日这些人的门人弟子同姓同宗,我要一一清查下去。”
“这些事你有盘算就好,祖父已经到国子监去了,那里有他,不日还有韩太傅,学子你倒不必担心,文臣武将也自有雷霆手段,只是这楚王,你到底是闹哪一出?”
慕凤昭在李宅住了好几日了,楚王那性情,竟然没追上来,真是奇哉怪哉。
这倒是反过来了,换成了慕凤昭不问世事地躲在她的内宅里。
慕凤昭她了解,是个事事都喜欢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不可能像她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隐在后头,消极避世。
“他替阿兄做诱饵,哄着我对慕仪朗放松了警惕,当天夜里,阿兄派人来鹿鸣坊杀了慕仪朗,我还没从慕仪朗那里拿到解药。”
等她第二日去看时,慕仪朗七窍流血,死得透透的。
“啊?”这事透露的消息太多,李棠瑶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罕见地慢了一拍。
外头的事她这身份尴尬不便打听,也不宜多问,但多多少少也听了一些,却没想到内情是这个样子。
那陛下,岂不是自觉生机,而楚王,是他的帮凶。
陛下亲手杀了自己。
李棠瑶百般念头在心头转过一圈,知道已成定局,脸色也难看起来,她还当慕仪朗失去了作用才被除,没想到是陛下自己活够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钝痛,竭力保持理智,“慕仪朗究竟有没有解药,毕竟也是咱们的猜测,他那三处住处都快被翻过来了,也是一无所获,陛下或许是想告诉你这一点呢。”
“不要被任何人拿捏住。”慕凤昭顺口接了下去,“可那是我阿兄的命。”
这让她怎么接受,留着慕仪朗苟延残喘或许她阿兄就有活下去长命百岁的可能呢。
这多好的愿景啊,她怎么可能舍得放下。
慕凤昭想起这事就鼻头发酸,“青珏已经火化了,是我亲手点的火,只等二郎带着送到鄯州去与师父埋在一处,这样的葬礼我不想再主持了。”
为阿爷守灵,为师父和裴度敛骨,火化青珏难道还要她超度自己兄长吗?
这对她何其残忍。
阿兄用这一计杀招告诉她,她必须经受这种残忍。
生他的气,也生谢应祁的气,该站在哪一边他自己心里没点盘算吗?
一件件事经历下来,慕凤昭藏自己心事的本事高明了不少,与好友诉起此事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所以你在气谢应祁不与你一心?”李棠瑶合上了牛皮手札。
平心而论,这事换了她也是要生气的,更何况是天生娇纵的长公主呢。
不止,她更气她那抖机灵的兄长,谢应祁不过是被阿兄牵连了。
“我与陛下虽然做不成夫妻,可好歹还有自幼相识的情分,可我却发现我竟然看不太懂他了。”
温吞软和的人,到了这个关口,长得哪门子的帝王心术,平白让人担惊受怕!
“莫不是他想成全你?”用这种法子把长公主摘出去,清清白白地走那条通天之路?
“呸!”慕凤昭英气的眉眼在灯火底下终于藏不住怒气,“哪个要他成全!”
而且成全是假,要将这心术传给她才是真。
破釜沉舟,以身入局,她还真是小瞧她这阿兄的心胸了。
“那你预备躲几天?天这么冷,连幽州战事都要停了,你不站出去,情势只怕对你不利。”
毕竟长公主在这危急关头临危受命,就是因着幽州战事。
红泥小炉上的酒煮开了,酒香盖过了伴月香,李棠瑶将小酒壶提了出来给慕凤昭倒上,“喝了去睡吧,年关下陛下肯定会召你回去的,你去好好出出气。”
两个人推杯换盏,各自怀着重重心事反倒是喝了个尽兴。
但李棠瑶劝慕凤昭尽早出去稳定人心的话,被她当了耳边风。
在流言最甚说陛下秘密将长公主处置了的时候,一辆青蓬牛车晃着铃进了城。
车里一身皂衣,满脸黑灰的慕珣焦急地搓手,“去鹿鸣坊太招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那恐会坏了姑母的大计,这小牛车也进不得宫去。”
慕珣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长出八个脑子来想主意。
“殿下,咱们要是擒了那图伦朝澈,这会儿正好敲锣打鼓进宫受赏去,没准儿你就能恢复太子身份了,臣也可混个从龙之功。”
贴了刀疤络腮胡的褚随安这话说了一路了,也没能撼动慕珣半分。
这一点上,慕珣与她接触过的两位慕家人一脉相承。
“有了!”根本没听褚随安说什么的慕珣一拍大腿,“有个地方能去。”
慕珣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对着赶车人叽叽咕咕耳语一番,牛车登
时转了道,在雪地里拖出一条划痕。
褚随安被晃得一头撞在车壁上,她摁着被撞疼的脑袋上眼药,“殿下,这一路上的传闻你也听了不少了,那河间王可是为了迎你回来才被长公主灭了口的,你这样明晃晃地去找她,不怕死的不明不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