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与楚王解战袍(167)
“阿音,衣服是能作假的,有人陷害你舅父,要你与舅家离心也未可知呢。”
太后仿佛苍老了十岁,她走过去将身上的厚氅衣披在穿得单薄的慕凤昭身上。
长公主冰冷的手反扣住太后,不让她系住氅衣的带子,满手的鲜血已经半干,但这浓重的血腥气没有散去,熏得太后皱了眉。
这一瞬的反应没瞒过长公主的眼睛。
她松开手,声调不高,但语气坚决,“有没有人陷害,得查了才知道,但凡与这事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阖族之下,我宁肯错杀,也绝不放过。”
后头一句声音放得轻,只叫太后一个人听见了,太后支撑不住似的往后踉跄了一步。
被长公主单手稳稳托住后心,陛下和废太子殿下也追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太后。
慕珣更是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太后朝长公主伸去的手,赶在太后说出伤人话来之前截住了她的话头,“此处风大,皇祖母咱们回去吧,阿爷也吹不得风呢。”
太后此刻也是六神无主,想说些什么替母家人求求情,陛下在底下扯了扯她的袖子。
太后怔怔地与他对视,陛下无声地摇了摇头,转而尽力扬声道:“宫门重地,出此恶事,楚王为朝廷鞠躬尽瘁,竟有人要对他不利,岂不是寒了满朝肱骨的心,此事朕全权交由镇国长公主处置,务必给楚王和朕一个交代。”
至于用谁来交代,在臣民面前交代到哪种程度,此间分寸阿音会拿捏。
他知道她不会因此大失分寸。
父子二人温和但不容置疑地扶走了太后。
褚随安上前一步,“殿下,我同幽州细作打的交道多,愿助青蚨娘子一臂之力。”
得到长公主的默许后 ,沿着青蚨的去路追了出去。
太医这时候才觑着眼色匆匆上前看那放冷箭的几乎被烧成炙兔肉的刺客。
长公主撂下一句,“不用好好治,别死了就成。”
她也没指望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有那半枚族徽就足够了。
但是人活着,便是一重把柄,这重把柄足够让人忌惮,让人心慌出错,困兽出昏招,自寻死路。
长公主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满手鲜红已经随着血迹干涸,深成褐色,这是谢应祁的血。
谁让他失多少,那她替他双倍讨回来。
前头她和谢应祁赌气,竟然有那么久没理人,怎么狠得下这个心呢。
慕凤昭眼泪一颗颗砸在掌心,融进那血迹里,掌心濡湿一片。
那当胸一箭是她亲手拔出来的,顶着谢应祁伤处溅出来的血,她更像是鬼蜮爬出来的修罗。
现在想来,马车上那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交代遗言,既然早知道有这一出,干嘛还以身涉险。
从前总对她说千金之家坐不垂堂,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难道她真的要杀了她亲舅父不成?”太后稀里糊涂地被迎进了紫宸殿,才一落座,便捉住了陛下的手,问出了刚才未及向长公主问出口的话。
陛下的脸色冷下来,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反问太后:“那她的亲舅父怎么能三番两次迫害她的驸马呢?”
“就算此次还未查明,那裴度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对这裴度,您与阿爷早有默契的,裴度死了,当时她是为了你我忍下来的,阿娘!”
陛下重重咳了几声,挥开过来搀他的慕珣,“齐家子曾妄图杀过谢应祁,他是死里逃生保下一条命来,这事过去还不到半年嗯!阿音是顾全大局没将齐家阖府整治,现在谢应祁生死未卜,你还想用娘亲的身份压着她再次轻纵吗?”
陛下话说得重,却没点到即止,“阿爷替你遮风,所以你在后位上稳稳当当,至今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本来也没什么不好,我和阿音都感慕阿爷这份专情,可阿爷不在了,齐家的牛鬼蛇神欺负到你一双儿女头上了,为你遮风的那片天早已碎在帝陵了!”
陛下缓了口气,半佝着腰,“或许他是先帝一朝的忠臣,可他不是朕的忠臣,也不再是你一双儿女的舅父。”
“本来看在你的面上,我们都愿意留齐家一息,来日不愁走不回议事堂,可他动了谢应祁。”
陛下没有歇斯底里,说一句还要喘半息,没有半分掩藏地将自己想说的,通通说给太后听。
太后被摄住心神,嘴唇嗡动半晌也没能讲出一个字来。
陛下低声吩咐慕珣先出去,见门关上他才低声说,“儿子已经没几日好活了,你便当是我容不下齐家,不要为难阿音。”
“莫要浑说!”太后嗓子沙哑,哽着喉咙,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类似的话,前不久阿音才对她说过,这回竟然是陛下又来同她说一遍。
见太后有些听进去了,陛下也缓和下来,开始好声好气,“从前阿音年少不识情滋味,尚且能顾全大局。如今您瞧着吧,但凡谢应祁有半点不好,齐家全族都算上,三代之内绝不会有一人出头。”
见太后狐疑似是不信,陛下又道:“从前阿爷怎么待你,如今阿音怎么待谢应祁,若不是朕病了幽州又不稳当,只怕二人已经成婚了。”
陛下明明白白在说,别再劝了,劝不住。
心下还是不放心,召了莳墨,“太后自觉母族不宁,自请闭宫,一应不见,全权由长公主秉公处理。”
陛下说完这句,适时喷了一口鲜血。
“陛下!”莳墨焦急上前,轻车熟路地给陛下清理血迹。
“这——”陛下这情形怎么坏到这地步,百种念头在太后心里撕扯,堵得她再说不出半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