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与楚王解战袍(84)
“可谁,又是天生稳重呢。”
慕凤昭忆起幼时戚长忧与众不同的教学,心头一暖。
面露怀念之色,“我原本也是要习枪的,但是戚师父在家中拿自己的幼弟练手的时候出了岔子,我便改习棍法了。”
听说是前一天,人还没枪高,才牙牙学语的二郎,把枪砸自己脚上了,活活哭了半宿。
戚将军第二日进宫的时候,神情恍惚,她与阿兄还以为是戚将军家中高堂卧床,没想到是高堂嫌幼子吵闹,扔给了戚将军照顾。
谢应祁听得津津有味,这是他不曾参与,也无缘得见的慕凤昭的往事。
这种挖到过往留下的宝藏的心情只持续到了长公主的目的地。
辋川居。
巨大的墓碑若能照影,第一个能照出谢应祁脸上裂开的愉悦。
长公主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个食盒,像模像样地摆出来,金银夹花平截,樱桃毕罗和一盘石榴,鹅炙和虾炙的拼盘。
然后跪下去,点香插上。
“裴度,这是还你清白的诉状,按照你的习惯订成了龙鳞装,这事儿我做不惯,你凑合看吧。”
长公主自宽袖中掏出装订地歪歪扭扭的龙鳞册,封皮与一品官服料子类似,是华贵的紫色。
“你生前说此生所愿是入阁凌烟,为天下万民请命,平白少一件官服会惹人怀疑的,我拿司制司剩下的料子给你装封皮,补子我画里头了。”
听着不像天人永隔的未婚夫妻,倒更像是肝胆相照的患难兄弟。
谢应祁垂下眼,隐去了自己心头淡淡的醋意,也点了香预备供在陵前。
却被长公主手忙脚乱地拦住,“还没到你的部分,你点了香他不就知道了?”
谢应祁不悦,“那我算什么?偏房妾室吗?现在这又算什么?小妾领进门来给正房敬茶吗?以后见他牌位我还得执妾礼吗?我的孩子以后尊他做嫡父?”
长公主被他这一叠声控诉念得头大,手下不稳掐灭了烟。
谢应祁见状更是要炸,他轻轻搁下线香,硬邦邦道:“不打扰殿下与故人叙旧,辋川如此美景,小王随处转转。”
谢应祁火气上头,只留给长公主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什么脾气这是!我的脾气都要好过他许多!”长公主将陈案的案情投进了火盆里,捡起谢应祁方才撂下的三根香,重新燃了插进香炉里。
“这是我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长公主轻咳一声,哪怕裴度已经去世许久了,不可能控诉她什么,也有些被撞破秘密的难为情。
“我从前与你说过,来世你为女来我做男,我护着你,这话依旧算数,不论何时都算数。”
回廊纱幔下的楚王,迈着重重的脚步离去了。
长公主酝酿出来的情绪被打断,叹口气,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但是。”她抿唇望向裴度的墓碑,“你能不能接受与人共事一夫,我想我抛不下谢应祁了。”
“楚王谢应祁,你应当是见过,不是个好人,但不坏。裴度你心志坚定,一步一步地去走你的道路,可谢应祁,他没有路。”
只有我。
这话说出来太过没脸没皮,她讲不出口。
“无论什么境遇里的裴度,都是坦荡如砥,你无论在何处,无论如何,都能活得很好;可是谢应祁——”
长公主压低了些声音,“谢应祁他要是没有我,只怕要危害大渝,连面上的君子都装不出来了。”
看似大权在握,可威胁君上,其实,他什么都没有。
她有阿兄阿娘,挚友亲朋大多都在世,可谢应祁,娘亲死于难产,阿爷也早早去了,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在帝王猜疑之下苦苦支撑,护住整个江南道的百姓。
“或许真是富贵乡里软人意志,某些地方,谢应祁,远不及你。”
这个某些地方,是信念意志。
裴度能一条道走到黑,哪怕舍弃她,可谢应祁不能。
从裴度赴死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裴度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是哪怕一死,也要坚守的东西。
可在谢应祁心里,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你用一死滋养出了一个长公主的野心,我却不知那究竟是好是坏,总之,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长公主一杯酒祭故人,“这是蜀地的剑南烧春,是我封地的佳酿。”
她说要带给他尝尝的。
说要与她同饮剑南烧春的三个人,已经故去了两个。
剩下活着的那一个,与她离心离德,她如今都不敢再同旁人介绍这品好酒了。
“下次我与谢应祁一起来看你。”长公主拈了一块樱桃毕罗,算是与他同桌吃过了。
辋川居占地不比鹿鸣坊小,长公主转了好几圈才在一处瀑布下头找到了谢应祁。
他一身白衣蹲坐在瀑布底下,白衣沾湿,神情倔强,心机深沉地我见犹怜。
她吃这一套,他们两个都很清楚。
“此处潮湿,你伤还未好全,回去吧。”长公主伸出一只手来,掌心朝上,掌心的薄茧是旁的小娘子都没有的。
谢应祁登时便紧紧抓住,却并不起身,头扭向瀑布,“哪里值得长公主殿下亲自来寻,过个把时辰我便自己回去了。”
“过个把时辰?”长公主挑眉,“等这时辰到了,瀑布的潮气能把你的伤口从里到外洗一遍。”
慕凤昭朝后退了一步,谢应祁立马站起来跟上,生怕再推脱一会儿,她真的走了。
“晚食吃乳酿鱼和葱醋鸡,如何?”长公主拍拍贴在她肩膀上这颗被瀑布镇得冰凉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