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与楚王解战袍(83)
总不能是人之将死,这才想起来要做一个有风度的输家伏法受诛。
齐庆翻了个身朝向冰凉的石壁,声音贴着石壁传来,丝毫不见昨日的歇斯底里,反而有种认命般的平静,“长公主真的关心这个吗?大渝境内,殿下您只关心三件事吧。”
兄长的江山稳固,挚友亲朋昭雪沉冤,以及,新进京来的那位楚王。
“您助陛下拔除了柳家,重挫了齐家,三件事已成其二。”
也不应这么说,那楚王他见过,舍身为长公主挡箭的模样是那般义无反顾。
非情深如许不能如此。
“从前裴度身死,您都没有那样强烈的情绪起伏,楚王还真是好命啊。”
齐庆站起身来,背影对着长公主,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囚服和已经松散的鬓发,确认无失礼之处后转过身来,眉目低垂。
目光所及,是长公主裙摆上振翅的仙鹤,世人形容淮南道的楚王,便是说他鹤骨松姿。
原来哪怕是心无挂碍的长公主,一旦陷入爱河,也能有这般小女儿的情态。
白鹤金尾,恰如那人俊逸风姿。
齐庆,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他端端正正地跪伏下去,头重重地磕在石砖上,声音像从地缝里传出来,“伏愿公主,千秋万岁。”
第48章 辋川碑那我算什么?偏房妾室吗?
也是这样一个牢狱中,也曾有一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伏愿公主,千秋万岁。
长公主攥紧了扇柄,手指骨节泛白,她审视的目光刮过伏在地上的齐庆,没有情绪起伏的话如同钢刀削骨,“你想说什么?大表兄,你这样聪明,该知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没有分量吧。”
世上仅那一个拼尽一身筋骨血肉为圣上除弊铺路的裴度,他烧尽了自己的一切,官位抱负,生前身后的名声,甚至还有她。
才终于燃着了堆在朝堂上的陈柴。
齐庆又做了什么,还是他想暗示什么,也敢对她说这句话。
“说起来,我也该谢谢舅父的,是他杀了我的驸马都尉,造就了今日的我。”
当世家怕自己的恶心行径被世人发现从而把屠刀挥到裴度头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清晰地感觉到,这柄悬颈利刃最想指向的根本不是一名大理寺的小吏,而是在这小吏背后的她这长公主。
以及她这长公主所代表的慕氏皇族。
朝堂之上,世家的种种作为,如一记重锤,敲得她脏腑错位。
也曾经一度埋怨过她阿爷对齐家宠信太过,给了他们和陛下叫板的资格。
也正因如此,她也反感陛下捧起一个楚家。
安知今日之楚,来日不会如曾经之齐。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将所有企图把持朝政的人摁进地府去。
“齐庆,裴度的问心无愧,你学不来,也做不到。”
不管他是因何说出这番话,都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齐庆这脊梁弯下去,便再也没有直起来。
在裴度旧案和西北戚家案并案公开审理的那日,长公主的赤芾车随着晨鼓声驶出了长安城。
驾车的是一身劲装的长公主,车里躺着的是重伤未愈的楚王谢应祁。
楚王靠着车壁,掀起一角车帘,遍野绿意与如织行人皆不能入得他眼中,惟一截飞扬发尾,由眼入心,他抬手将那发尾虚虚拢住。
“阿昭你,大仇得报,终于要撂下这挑子将我拐到蜀中去了?”
尽力平静的话音里是显而易见的雀跃。
“谢应祁,你还记得你是个低眉浅笑,心思藏在温润
表皮之下的恶毒君子吗?”
长公主将头上的阔檐草帽朝下摁了摁,转过头去把谢应祁攥在手里的车帘扯出来放下。
“接下来并非官道,烟尘大,你还是老老实实趴着吧。”
为了避免颠簸,她特意寻了好几个鹅绒软垫来将车里铺满了。
“二郎为何不同去?”她仆从成群,他虽是客居京城好歹也有些个使唤人手,怎么就沦落到长公主驾车了。
这一路风吹日晒沙尘大,他可舍不得阿昭驾车走这一路。
“今日公审,二郎是苦主,怎么都得听听朝廷是怎样费心为他家平反的。”
西北境的战神,一生没有任何污点。
“今日过后,我预备把他塞进科举的考场里头试试水。”走走文职的路子也可见见世间险恶,将来从军为将,也知道该如何同朝中文官打交道。
长公主终于卸下了心头大石,整个人的气色都瞧着好了许多。
谢应祁从车厢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地坐她旁边。
“你为他,也是殚精竭虑了。”戚将军在天之灵,一定老怀甚慰。
没留神,谢应祁将心里话说出口了。
“你……”长公主摘了草帽扣在谢应祁头上,“你知道戚长忧仙去时,才三十五吧。”
老怀甚慰这词,慕凤昭实在没法联想到戚长忧身上去。
与其说是无法联想,不如说是毫不相关。说他仙游,也是这人瘦弱飘逸,不开口时,确有仙姿。
“看到二郎,其实可以想到戚长忧是个什么模样了。”
她虽然总是叫他老头儿,其实是他到西北军中开始蓄胡,又邋遢起来,才故意那么叫的,而真正的戚长忧,看着比她阿兄都要年轻些。
与二郎如出一辙的长相,谢应祁想到了二郎张扬热烈的模样,“倒是有些难以想象,戚将军用兵极稳,从不冒进。” :
连他阿爷都赞过戚将军,治军如做人,戚门长忧,君子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