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与楚王解战袍(87)
“殿下,这种活计,还是陛下更擅长,您坐这儿,婢子怕这桌子一会儿被您拍裂了。”
从前她们家殿下可没少干这事儿,各式各样的书案,囫囵着抬进殿中,散碎着被拾掇出去。
长公主摇摇头,“陛下如今应当正是意气风发,日理万机,只怕也不会有闲工夫作画,你替我瞧着些,若有京城来的消息,不论是给我还是谢应祁,都回绝了。”
她喜欢围猎,但不喜欢,被迫围猎。
“遵命。”丹雀思绪转了一圈,问道:“那,楚王,不需要放出来吗?”她不如青蚨霜蝉是与楚王照过面的,但对这位王爷的了解,却不比她们二人少,也算知道这位贵人的性子。
这般关着,只怕不妥。
“不必,他那院落,一应俱全,且让他住着去吧,别坏了我的事。”
长公主手下的画,在这一问一答中,已经完成。
摊在桌上晾干。
路过丹雀去浴房时,拧了一把丹雀的脸颊,“少吃些玉露团吧,我瞧你比上次胖了一圈,往后若是跑都跑不动,你对得起你的腰牌吗?”
青蚨霜蝉丹雀,一人一枚的腰牌,分管长公主的日常事宜,是身份的象征。
丹雀无力反驳,最近过得实在安逸,她的确大半时间都腻在厨房研究吃食。
一闪身企图越过长公主,想飞身攀上屋顶,给长公主瞧瞧,什么叫身轻如燕,却踩中裙摆,左脚拌右脚,扑通一声,趴了下去。
长公主叹口气,弯腰将人扶起来,真心道:“改日我将你送到太子那儿,你俩一同习武吧。”
连被绊倒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一起习武颇为不错。
没能在主子跟前露脸,丹雀臊眉耷眼地回自己卧房去了。
长公主在虫鸣花香中入梦时,十分难得地见到了她朝思暮想许多年的人。
在行辕上,那人面容未改,穿着素常喜欢的绯袍,头上那截歪斜的木簪子是她磨出来的。
这已不知哪一年的礼物,被他视若珍宝。除却大朝正日都用这木簪束发。
那人手上一刻不停地雕着个紫檀木的盒子,明明都有现成的图样,好好的凤凰还是被雕成了山鸡。
慕凤昭很想说,不擅长便不要勉强了,还是交给她来,可她根本不敢开口,甚至都怕自己呼吸重些把这幅画面吹散。
那人还怕晒,在石凳上追着树影转着圈地雕刻,瞧着都有些滑稽。
“诶呦。”转圈的时候刻刀划手上,鲜血涌出来,疼得他大叫一声。
好好将那盒子放下才寻着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止血。
慕凤昭再看不下去,皱着眉拿帕子将他手指裹上。
那人一惊,手忙脚乱地将盒子背到身后去,“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把阿爷吓出好歹你可怎么办!”
慕凤昭怨他,“您嘴上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
好歹是一朝主君,怎么如此不知忌讳。
“小阿音,怎么瞧着这么憔悴了?”端文帝拿没受伤的那只手把慕凤昭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
“还不都怨您!”慕凤昭声音哽咽,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模糊视线,“您给阿兄留的顾命大臣,臣大欺主,母后被您护在身后,耳根软得不像话,我与阿兄,这四年过得好艰难,阿爷,我与阿兄,真的好难。”
慕凤昭扑在端文帝怀中,失声痛哭。
端文帝拍着她的背,也不阻止,让她痛痛快快地哭。
好半晌,她才泪眼朦胧地坐直了,“我不管,你将我那灾舅父和我阿兄那遭瘟的岳丈一起带走,让他们日日跪在你面前掌嘴请罪,不打够一百个嘴巴不许起身。”
“还是这么跋扈,那阿爷就放心了。”陛下掏出块帕子给她擦眼泪,疼惜神色让她更难受。
“您放什么心,我的师父和驸马都尉都被他们害死了,这分明是想弄死我,您怎么能放心!”
哪儿有这样的阿爷,自己在壮年骤然崩逝,留下烂摊子和被护得几乎不谙世事的母后,让他们兄妹左支右绌。
他怎么说得出放心!
端文帝的目光落到慕凤昭头顶的簪子上,他也没想过,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千方百计阻止的事,竟是被衡儿一力促成了。
“我不喜谢家那郎君,也想过许多办法去阻止他接近你,但他一心一意待你,便姑且先看看吧。”
这事源头竟然在她阿爷,慕凤昭也不满意,“您若不曾拦着,或许我也不会成为谢应祁的执念。”
端文帝笑而不语。
“多看顾看顾你阿兄,阿爷从不担心你会不如意。”阿音那唯吾独尊的野蛮性子是被他一手养出来的,也给了她自保的本事和足够的倚仗。
可他没什么留给衡儿。
“但你阿兄,阿爷实在是担心他,他是个爱走死路的,身旁只你一个可以说说话。”衡儿的性子他板了许多年,可都没能成,这是个倔强的,甚至还不如阿音圆滑,他一直都不知,这皇位交到衡儿手上,究竟是好是坏。
“还有你阿娘,你替阿爷多照看些。”端文帝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形也越来越淡,慕凤昭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爷在自己眼前消散。
“阿音啊。”陛下敲了敲那惨不忍睹的檀木盒子,“阿爷留了东西给你,不妨去找找看。”
“阿爷!阿爷!”慕凤昭哭着醒来,卧房之内,一片漆黑,她不喜光亮,临睡时必定掐灭所有烛火。
此刻竟有些空落落地。
她抱膝坐着,下巴抵在膝盖上,慢慢回想阿爷在梦中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