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七郎支支吾吾。她怕回到长屋里,李元瑛一声令下,就会被众人举枪戳成刺猬。
厉夫人招呼道:“那有什么,郎君今天睡得好,饭也摆得晚了,让她留在屋里吃。”接着命侍女从韶王的餐食中挑出几个硬菜给她。
袁少伯知道韶王乳母对霍七郎甚是喜爱,也就不再多言。
他行至李元瑛面前行了礼,挥退内侍后,轻声道:“主上交代卢家的事,估计杨主簿已经安排妥了,做得很干净。但是那个鲜卑女子之后便悄无声息离开了长安,新任务得寻觅新人来做,要拖延些时间。”
接着从怀里掏出小小一片叠成方胜形状的纸,恭敬地递给李元瑛:“这是宫中传出来的新消息,跟公主有关。”
李元瑛展开方胜,只是雪白的一张纸。袁少伯端来盥洗的银盆,他将纸条扔了进去,清水浸透,纸上逐渐显现出浅淡的字迹。只有三个字:血涂鬼。
李元瑛怔愣片刻,喜怒不形于色的容颜上罕见浮现出刻骨的恨意,但那表情和纸条上的字迹一样,转瞬即逝,什么都没留下。
袁少伯作为皇子伴读,和韶王自小认识,知道他年纪越长城府越深,偶尔展露这般神情时,必定是跟胞妹相关。诛杀“胡椒卿”卢颂之一家,是向来谨慎的李元瑛干过最铤而走险的一件事。卢颂之乃是皇帝的宠臣,又跟公主有过节,突然被刺客灭门,很容易为韶王招致怀疑。
然而李元瑛不惜代价,一定要为妹妹复仇泄恨。如今得知公主侥幸活了下来,但当时是被生生活埋的,这恨意只会延续下去,直至找出真相。
自贵妃离世之后,在这世上,宝珠就是他唯一在乎的人。袁少伯心中不禁默默祝祷,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尽快赶到幽州。
许久之后,水中的纸片泡成一堆碎屑。李元瑛再次平静下来,轻声吩咐道:“找些江湖人问一问,残阳院这门派的名声究竟如何。”
作者有话说:
《上班第一天给老板戴孝》和《入职十天暴操老板》入选今年的残阳院优秀毕业生典型事迹。
这群人除了需要甩锅的特殊时刻,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自己师承,可见名声真不怎么样。
拓跋三娘接外包的时候也不吱声,所以此处哥哥并不知道。
第130章
一番以下犯上、强取豪夺之后,霍七郎一时犹豫,溺于美色舍不得逃遁,事主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沉默。昨夜的情事宛如昨夜的大雨一般,当时汹涌澎湃,然而一夜过去,除了草木润泽,一切复又恢复了平静。
白天一仍旧贯,到了晚间,李元瑛好整以暇沐浴更衣,也没特地命令典军更改轮班的名单,霍七郎照常带刀上夜。
掌灯之后,厉夫人安排好韶王的服药就寝等事宜后,带着内侍婢女们离开了。大屋内空旷而寂静,霍七郎与李元瑛四目相交,一时间不知道该跟他说点儿什么。
李元瑛面无表情,开口问道:“你师兄……”
霍七郎早预料到他所忧心之事,连忙回答:“他不敢。”
大概……是不敢的吧。
简洁地一应一答后,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再提及昨夜发生的事。李元瑛的心思难以捉摸,不知道他是信了,亦或是不信,只是安静地回到床榻上,将锦帐合拢。
霍七郎仍像往常那样躺在脚榻上守护,心中不免有些发虚。钱收了,人办了,还办得不太符合江湖道义。她暗自疑惑,为何李元瑛没有翻脸。是因为自矜身份高贵不愿声张,还是担心一旦除掉她,会断了跟妹妹唯一的联系?
不过,回想昨日他闭目深陷于锦衾中,沉静的面庞被迫泛起情潮,霍七郎并不觉得后悔。
正反复琢磨韶王的心意之际,她忽然察觉到屋顶上传来一阵羽翼扑簌的动静,接着便是数声凌乱的鸦鸣。
霍七郎猛然翻身跃起,却并不急于上房追人,先将身边的月牙凳狠踹出去。她力道惊人,一踢之下,凳子径直砸穿了正门,发出轰然巨响。外面执勤的宿卫大惊失色,蜂拥而入。
霍七郎冲他们比了个手势,众人顿时心领神会,立刻冲向韶王床榻,将他团团围住,层层护卫。待确保李元瑛安全后,霍七郎才纵身拔地而起,飞身跃上房梁,再一跃冲破屋顶,紧追刺客而去。
李元瑛扯开锦帐,和侍卫们一同仰头望去,只见屋顶被她撞出一个窟窿,透着夜幕星空。
霍七郎踩上屋顶之后,目光扫视周围,发觉附近建筑上有两个人影,一个正向南逃离,另一个影子在东方晃动。朝南那个距离更近,霍七郎一边追一边想,自己闹出这般大动静,若是被师兄师姐们瞧见,定要被他们奚落讥笑了。
然而她既然收了这份酬劳,便须优先保证雇主的安全。
几个纵跳之后,霍七郎后发先至追上那人,想着抓个活口,并未拔刀,从背后勒颈。那人还想挣扎,被她利落地卸了膀子,一把勒晕过去,拎在手中。再回首瞧那个东边的人影,已然消失踪影。韶王府占地甚广,那人失踪的位置,仍旧在王府宅邸的范围之内。
霍七郎心中生疑,但挟持着一个俘虏,不便去搜索。于是腋下夹着昏过去的人返回大屋,自屋顶缺口处跳了进去。她风姿曼丽又矫健剽悍,身着黑衣,洽如一只狩猎归来的雌鹰,擒着猎物俯冲而下,潇洒落地。
室内已是灯火通明,袁少伯披着甲胄赶来护卫。显然,屋顶上的人仅有窥探之意,没有交手的机会,是探子而非刺客。
众侍卫亲眼见识过江湖高手的轻身功夫,见霍七郎飞檐走壁来去自如,顷刻间生擒敌人,对她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