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阙顿觉心疼,尚未察觉乌邪箭伤正在隐隐发作,还朝她笑着说道:“你这样我如何睡得踏实?倒是头一次后悔丹墀居未留下个仙侍。”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龙潆却不曾挪步,铁了心一般,兰阙作势起身,说道:“你这样不听劝,可是要我抱你回去?”
龙潆急忙起身,伸指虚点他一下,勒令他躺回去,离近才发现他手攥成拳,身体在克制之下仍发出细微的颤抖,额间也开始流汗。龙潆不禁心惊,上前帮他盖严被子,问道:“可是乌邪箭伤发作?”
整个胸腔一阵冷一阵热,蔓延周身,兰阙不得不缩进被子里,背过身去,故作平和地说:“尚能忍耐,我准备睡了,你也回去歇下罢。”
龙潆立在床边不曾挪步,那一刻似乎懂了什么,于是她拂手一挥,捏了个隐身的诀,以兰阙的法力绝对无法识破。
果然,发现听不到她的声响,兰阙才缓缓转过身来,见到她已经离去,像是松了口气,接着发出一声闷哼,显然疼痛至极。他的手狠狠抓在胸前,明明身上还带着伤,也全然顾不得了,想要借此缓解胸腔的疼痛。
殊不知失了璇瑰给那两道穴位设下的封印,疼痛已经渗入骨血心肺,他眉头愈皱愈深,汗珠愈积愈多,冷炽交杂的痛感折磨着他,颀长的身体像要扭成一团麻绳,身上的锦被不知是盖还是不盖,被他胡乱踢到一侧。
他呜咽地低喃:“冷……好冷……”
龙潆只见他乌邪箭伤初初发作就已忍受不住,险些落泪,想要现身,听到他喊冷,连忙施法将锦被变回到兰阙身上,可很快再度被他掀开,因他又觉得热,如此反复才是至极的折磨。
众人只知乌邪箭可诛神灭魄,死在箭下之人必化为灰烬,永不入轮回,不知关于乌邪箭另有一种说法:宁做箭下灰,不沾乌邪伤。
乌邪箭伤,需历七七四十九日,夜夜折磨,此外还要细心调理,才能彻底痊愈,此为乌邪箭的狠毒。
加之服了药王所配之药的缘故,兰阙似乎已经失了神智,却仍旧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生怕惊动龙潆。龙潆再忍不住,骤然现身,躺上床榻将兰阙纳入怀中,催动自身龙气,汇聚淳厚炽热的仙泽将兰阙笼罩,以此缓解他周身的寒意。
他溯到热源,即便龙潆是要取他头颅的劲敌,兰阙也会毫不犹豫地回抱过去,拼命想要留住那股暖意。
神生漫漫,她活到十万岁,与兰阙朝夕相伴,今时今日竟是头一回照顾兰阙。龙潆不甚熟练地轻抚摸兰阙背部,胡乱出言安抚,也不知他能否听到:“兰阙,兰阙,我在,不冷了……”
很快他又开始挣脱龙潆,龙潆感觉到他冰冷的身躯骤然变得炽热,连忙收住龙气,徒劳地用手在他身旁扇风,可没过多久,他又主动将龙潆抱住,攫取温度,如此反复循环……
龙潆从未觉得夜晚那般的漫长,她原本十足的困意早已烟消云散,不断催动龙气和息止龙气,频繁望向窗外,奢望朝霞降临。
那一夜不堪回想,但凡提及都觉痛意砭骨。后半夜,龙潆不断地吻着兰阙的额心,就此传递那抹珍视之意,想让它化作一缕坚固的结绳,将兰阙留住。
房中残烛早已燃尽,唯靠窗外稀薄的霞光匀些许余辉,兰阙甚至不知为他取暖之人是龙潆,早已理智全无,略微睁眼看到光束,发出痛苦的低喃:“阿潆,阿潆,可是天亮了?”
龙潆无声落泪,他的疼痛尚未停止,足以证明朝霞未至,她第无数次在心中怨怪楼池的铁令,决定势必要让九重天重现良夜。可她此时什么都不能做,不忍心告诉兰阙天还未亮,她只能徒劳地将他抱紧,借着那些赏月观星的美好回忆聊以慰藉。
第126章 金戈之期(20)
一夜支离破碎,只留下满床不沾情欲的慌乱,与无数掠水般无痕的吻。
龙潆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再度醒来早已日晒三竿,兰阙仍在沉睡,终于变得平静。她并未吵醒兰阙,悄声离开床榻,帮他盖被上被子的时候无意看到,他的领口已经扯开不少,赫然暴露着胸前青紫交杂的伤痕,似乎从她回到天界至今,他身上的伤就没痊愈过。
龙潆帮他整理好衣襟,实则她自己的也没好到哪儿去,低头便发现外袍挂满褶皱,想着即刻回上清宫梳洗一番。她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走出丹墀居,恰巧撞见候在外面守候已久的四位仙娥仙侍,龙潆双脸烫得足以烙饼,干咳数声,选择主动出击,质问道:“你们是哪宫的?在丹墀居外做什么?”
为首的仙娥恭敬答道:“小仙们本在鼎元殿侍奉,受楼池神尊派遣前来照顾白鹤仙,因迟迟不闻女君与白鹤仙应允,故而候在此处。”
龙潆忍不住又咳了一声,大抵理亏的缘故,语气分外柔和:“他现下确实需要人照顾,两位仙侍留下,你二人便回去罢。”
兰阙本就不习惯被人侍奉,可以他如今状况,丹墀居中不能无人,仙娥他断不肯接纳,故而龙潆自作主张,留下两位仙侍。
那两位仙娥闻言脸上不禁露出失落的表情,龙潆便知她们误会了,她如今站在丹墀居外,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单单拒了楼池派来的仙娥,倒像是在拈酸吃醋。
可她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好歹堂堂天族储君,为何要与今后未必会再见的仙娥解释这些,这一夜未睡安生,眼下仪态又不端庄,龙潆干脆快刀斩乱麻,挥了挥手,自己先行离去:“都散了,本君也要回上清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