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同人)太阳和他的反光(25)
爸爸追着车的那天,摔了一跤。希望八年之后他还愿意听听这个迟来的问候……请原谅我。在这里越待,我就觉得自己和你们离得越远。我真怕你们还记着我,也真怕你们要把我忘了……有时候想起妈妈在厨房准备料理,我跑过去抱着她的腰,她就转过来,把围裙卷起来窝在腰间,擦干净手,然后抱抱我……弟弟本来在外面和卡卡玩的,一看见这样,也非得要进来抱抱;卡卡看见了,扒着妈妈的裤腿,也要抱抱……爸爸老说我和弟弟像没断奶的小狗,以前会觉得有点生气的,总觉得为什么在他眼里我就是长不大呢,现在想起来只觉得真幸福啊。如果我一直没长大,年年都能跟在爸爸妈妈的后面,领着弟弟,带着羊羹去拜访邻居,又带着更多好吃的回来……
妈妈。他哽咽了。我好想回家啊。
我听得几乎要泪流满面了。我不敢去细想。又咬着牙拔去一根钉子。最后一根钉子。血还在流。太宰治有时讲着讲着会突然停住,然后问起来:中也,我还在流血吗?而我只能低低地应一声,装作我只不过是沉浸在信的世界里了。我不知道他怎么可以显得如此满怀希望,像是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孩子。他才二十五岁。眼前慢慢开始出现重影,或许是因为失血,也或许是因为那些仿佛从未淡去过的回忆。我喘不上气了。
在最后一次沉默结束后,太宰治终于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又轻轻地说:我说完了。
我说,好。
然后我把那些钉子很小心地收起来,避免被太宰治听见——把它们悄悄拨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去,不发出一点响声。这时我几乎已经变得很轻很轻,几乎要离开地面了;而太宰治在几声咳嗽之后,轻声说:可以把信先放在你那里吗?我怕我的血要把它们都染得看不见了……
我还是说,好。
他好像是笑了。一会之后又哑着嗓子问:中也,钢琴有多少个键呢?
我闷闷地呼吸着,试图抵抗失血的晕眩。思考了片刻之后,我没有选择用语言答复他,而是轻轻地伸出手去,碰了碰他放在腿上的手,示意他手心向上。然后轻轻地、慢慢地在上面写下了“88”。太宰治好像没有想到我会用这样的方式回答,愣了愣神之后笑了起来:88,是吗,中也?
我已经不敢再说太多话;我怕他能很容易地听出我的虚弱。于是我只是又在他手心里敲了两下,表示赞同——眼下有些困难,但以后一定会开花结果的,对吧?我又在他的手里写下了这些句子,他被痒得发笑,笑着笑着却又带上哽咽了。他好像是很怕失去什么一样,再也没有松开握着我的手。我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困意慢慢地泛开,我疲倦地垂下眼睛。
太宰,我睡一会,可以吗?
太宰治顿住了,摸索着碰了碰我的脸,感受了很久。但我想他或许什么也没感受出来——因他始终以为自己的温度太低,所以我摸起来正在发烫。那些先前编织起来的小小谎言兜住了我下坠的意识,我微笑起来:半个小时……那雪水滴下七百二十滴的时候,叫醒我就好。
太宰治犹豫了一会之后:……好,但只能睡半小时哦。半小时之后没有醒来的话,我就把冰手伸你衣领里……
我或许应了,或许没有。我睡着了。
第六章
我并不是被太宰治叫醒的——我知道他不会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唤醒我。那时候我正梦见一团朦胧的红色,衣领收紧时的窒息和断腿被拖拽时传来的剧痛一拥而上,让我在某一瞬间不知所措,而那红色也一下子降了温,重新变成了灰冷的蓝。我不得不挣扎着强行睁开眼睛,毛玻璃一样的视野里站着几个人,高矮胖瘦,分不明晰。太宰治拉紧了我的手——使我得以不被一下子拽走。
带到场上去,处理掉。为首的人吩咐下去,没有对我们说话,也没有多看我们一眼。视力随着神智回笼后我认出了他——还是先前那个军官;他那张带着恶意的脸我永远不可能忘记。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很匆忙,仿佛这一切是完全在计划之外的变故。我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从遗留的愤怒中清醒过来,又避着他们的视线,悄悄在太宰治的手心里写下“他们可能来了”几个字。一瞬间,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如释重负竟使我感觉到了一点期待:结局将至了;一切,是真的要结束了。太宰治感知了一会,点点头,松开了我的手。
听了指令的士兵上来就作势要把我和他架起,而太宰治却轻巧地闪避开来,开了口,声音干脆而肯定:
放开。我们自己走。
即便好像已经极度紧绷,着急于毁去我们这些“证据”,他们也依旧被太宰治的话语逗得冷笑了。那军官挑起一边眉毛,嘴弯起一个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弧度,然后看向我——你,要像狗一样爬过去吗?接着又看向太宰治——你,一个瞎子,现在还走得出哪怕一米的直线吗?
多么恶劣的嘴脸。但在这一刻却已经无法在我们这里掀起任何一丝波澜。
太宰治神色平静地扶墙支起身体,低低地蹲在了我的身边。我了然地微笑起来,最后一次撑着他的肩膀、缓慢地将所有的力量掼在了腿上,然后将自己的半边身体压在了他的后背上。一阵几乎将我从中间撕裂的疼痛到来,我们吃力地闷闷哼了一声,然后又都喘着气笑起来。我的头靠在他的后背,感受着他胸腔透过来的微弱震颤和仿佛被挡在那一头的气急败坏的咒骂。他小心地不去碰到我的断腿,而将我往背上又颠了一颠。然后他强撑着站起身来,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对我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