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126)
想到这个,薛鸷心里既感到兴奋,又觉得心碎。
回到抱月楼后,邵妈妈给沈琅端上来了一碗米酒蛋花甜汤,是给他准备的宵夜。
金凤儿跟着沈琅出去半天,早也饿了,他看向邵妈妈:“妈,厨下还有没有?我也饿惨了。”
“我再去做一碗,半刻钟的功夫就是了。”
金凤儿忙笑着去推邵妈妈,要她快些到厨下再给自己做一盆来吃。
邵妈妈受不了他,只好道:“一碗就罢了,吃一盆下去,你今夜不要睡了,否则把床褥都尿湿了倒好。”
她正要转身去,却听沈琅忽然叫住了他:“妈。”
“怎么?不合胃口吗?”
“多做一碗来。”沈琅说。
邵妈妈用余光看了眼戳在沈琅身侧的薛鸷,知道沈琅这一碗定是要给他的。
她是很看不惯薛鸷,可这段时日,看他每日将沈琅抱上抱下,却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心软了。
因此邵妈妈只应了声“好”,就走了。
那碗米酒蛋花甜汤沈琅没喝下去多少,还剩下的自然都进了薛鸷的肚子。
回了卧房,薛鸷将他寻常用的绸帕打湿,依然要给他擦脸,沈琅偏头躲开,他便用手压着这个人的下巴,将他的脸掰了回来。
薛鸷很轻地擦拭着他的脸颊、唇瓣,然后便是手背、掌心、每一根手指,他都擦得很仔细。
紧接着他忽然低下头,在沈琅的指端亲了一下。
沈琅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再抵抗。
于是薛鸷又趁机拥住了沈琅,轻轻吻着他的发丝:“你逃……”
他换了个词:“其实你离开天武寨那天,他们在悬崖下的枯枝上寻到了你的发带,当时有那么一瞬,我也以为你……”
“幸好你没有。”
沈琅垂在薛鸷后背下的手忽然缓缓抬起,但却迟迟没有搭住他的后背。
“你抱抱我吧,”薛鸷贴着他的脸颊,他其实感觉到了沈琅的动作,鼻尖不由自主的就有一点发酸,“好吗?”
片刻之后,沈琅的手终于轻轻搭在了他的后背上。
在浮桥上的那片刻,他是真的以为从今往后,都再也触碰不到这个人的体温了。
大脑在一瞬间的空白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乱七八糟的悔意。他想,是不是因为他让薛鸷溺死了卢启翰,所以上天才要给他这样的报应。
弑亲的报应。
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直到今日,沈琅才恍然发觉,自己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有了“这个人一定要活着”这样可怕的执念。
他可以接受各自安好、天涯两端,却不能允许这个人死去。
薛鸷得活着,怎么样都得活。
第65章
九月初三。
临近傍晚, 沈琅乘车从豫王府回来,与他同行的金凤儿见他面色阴沉,因此一路上也不怎么敢说笑。
只是他憋了一路, 到底忍不住, 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哥儿, 方才殿下同你们都说了什么呀?”
沈琅沉默摇头。
顿了顿, 才道:“夜里等他们都睡了, 你和妈去把柜内的金银细软收拾妥当, 别惊动其他人。”
金凤儿点点头,又睁大眼问:“是不是……”
“先不要传, ”沈琅道,“今夜还不能乱。”
“好。”
绥德城破,副将樊湛战死, 曾经的主将陆骁旸沦为战俘, 鞑靼士气大振,在绥德就地扎寨休整, 据说明日一早便要率军一路南下。
上京城眼下已经乱了, 大宁天子携后妃、皇室宗亲、朝廷官员以及世家大族, 一同惊慌失措地往南边逃命。
从官道上走, 最快三日, 这批逃难的队伍便会途经东都城。
倘若再算上他得知这一消息的滞后性, 估摸着也就是后日了。他猜想豫王明日一早, 必然会召集东都守城官兵,只等上京城的队伍一到, 便护送御驾南下。
马车在抱月楼前停下。
金凤儿照例先他一步起身,半蹲到他身前要背他时,却见毡帘被人从外头掀开了, 薛鸷踩上车来,开口道:“我来吧。”
闻言金凤儿回头看了眼沈琅。上回他背沈琅下车时,一时没吃住劲,带着沈琅一块磕到了车顶,因这事,还被薛鸷和邵妈妈轮流数落了两日,后来再背沈琅,心里便总有些怕。
见沈琅没拒绝,金凤儿便先下了车,在下边帮两人提着毡帘。
薛鸷将沈琅抱起,随即轻巧地跳下了马车,一边带他往楼里去,一边问:“方才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叫我陪着?”
沈琅轻轻勾住他的脖子:“去了趟王府。”
薛鸷的脸立即便拉了下来,他哼一声:“怪不得。”
“是正事,带你不方便。”
薛鸷又哼了一声。
近来两人已然相安无事了许多日,薛鸷胆子又大起来,逐渐恢复了几分本性,找着机会便要对沈琅蹬鼻子上脸。
“哼什么?”沈琅说他,“牛一样。”
“你妈今晚做了许多菜,”薛鸷道,“你不回来,她都不许我偷吃。”
饭菜都在厨下锅内温着,等薛鸷推着沈琅坐到饭桌边上,几个堂倌才把晚饭呈送上来。
堂倌画烟早就侯在一旁煨酒了,坐下后,薛鸷接过那酒盏,先给沈琅倒了一杯,然后是自己。
这顿晚饭,薛鸷总觉得沈琅有些心不在焉的,饭也没吃两口,热酒倒吃了一盏。薛鸷本想同他说笑,可这个人看上去却始终兴致不高的样子。
等上了楼,回到沈琅卧房,薛鸷抱着沈琅上了榻,才抓住他的手,在他跟前半蹲下去,有些小心地询问:“……我今天是不是哪里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