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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戏里(55)

勾托抹托,流畅悠扬。

在静谧无声的深夜,尤为激昂。

只是大约音由心生。

平白多了些悲壮苍凉。

定州有大片草木肥沃的土地,古来为养马之地。

檀侯魏铭野心勃勃,据三州而向外扩张。

需要大量兵马辎重。

便将定州做为了养马场。

驱使私奴,动辄打骂。

每到冬天,养马场外数不尽的私奴尸首。

甚至来不及掩埋,只能付之一炬。

谢今身为刺史,早就看不下去。

他以各种明目推恩赦免过一些私奴。

为他们办良籍。

檀侯起先只是不满,并未有其他动作。

后来靺鞨难侵,劫掠了檀州几个粮仓。

檀侯大怒,奋而反击。

却因战马供应不足而战败。

从此檀侯视谢今为眼中钉,蓄谋除之。

战乱之地,多的是视人命如草芥、一心攀附之人。

偏谢今耿介严正,得罪了不少人。

奸佞又在檀侯面前挑拨。

使得檀侯最终下定决心,将谢家斩草除根。

谢世渊从前亦是以身报国、雄心壮志的武将。

但经家国事,才知激昂的破阵乐背后是累累白骨。

缨徽听出了他曲音里的伤慨。

伏在榻上,眼圈悄悄红了。

一曲终了。

李崇润听得失神。

说不出是何滋味,只觉胸口堵得慌。

他道:“谢将军只会这一曲吗?”

谢世渊只有继续弹。

李崇润听过缨徽弹筝。

只算得上娴熟,谈不上精妙。

但她鲜有愿意静下心来做的事。

唯有在筝前,表现得十分耐心虔诚。

她会的寥寥几曲。

在逼着谢世渊不停歇的弹奏后。

都在他手底下轮过一遍。

李崇润通些音律。

从花指、遥指的习惯能看出。

缨徽的筝是谢世渊手把手所教。

原来他早些年相识的缨徽。

身上心里皆是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可笑他以为两人青梅竹马。

共患过难,在彼此生命里是不可抹灭的存在。

他算什么?

她失去挚爱聊胜于无的慰藉吗?

李崇润想到什么。

起身,走到了谢世渊的身边。

谢世渊收弦仰头看他。

李崇润紧盯着他的眼睛。

盯了许久,蓦地喝道:“拿铜镜来。”

护卫递上。

他一手执铜镜照自己的眼睛。

一手遮住谢世渊的鼻梁往下,只露眼睛。

两双凤眸,黑沉如点点墨色

晕染。

有着极为相似的轮廓神态。

李崇润竭力按捺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悉数喷涌。

他将铜镜狠狠掷到地上。

绕过屏风,把缨徽从榻上拖了起来。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他掐她的脖子。

谢世渊紧跟进来,慌忙去阻李崇润施暴。

被李崇润抬袖甩开。

谢世渊磕在屏风上。

十四牒倾倒,琉璃碎了一地。

守卫们听到动静闯进来。

被李崇润喝退。

谢世渊只觉刚才那一磕,像是浑身都要散架。

生怕缨徽受伤,忍着痛又去拉扯李崇润。

哀求:“都督,若有哪里做得不妥,都是谢某的错,求您莫伤葡萄。”

李崇润倏然住手,“葡萄?”

谢世渊解释:“收留缨徽时,她记不得本名,我给她取名葡萄。”他见李崇润脸色实在可怖,连忙道:“是我失礼,以后不叫这名了。”

葡萄……李崇润想起,缨徽最爱葡萄。

应季时却不贪吃,提留起一串果实饱满的。

看来看去,怅然幽思。

连这个竟也有故事。

李崇润血脉贲张,额头青筋突蹦。

眼底尽是血红,瞪向缨徽。

她被扼住咽喉,说不出话。

四目相对,尽是伤戚。

是知道自己错了。

还是担心她的阿兄。

李崇润冷笑,松开了她。

缨徽浑身瘫软。

伏在壶门榻的边缘,不停咳嗽。

她感觉自己脖子火辣辣的。

像是被人生生折断。

谢世渊想要上前查看。

却见她只穿薄薄的寝衣。

因刚才的纠缠,衣襟下滑,遮不住肌肤。

他只有转过身避嫌。

李崇润低眸凝着缨徽。

目光湛凉,控制不住地闪过要如何折磨她,让她怎么死的念头。

多可恨,非得杀了她才能解恨。

刚才怎么就松手了。

只要再那么用力一下,脖颈就拧断了。

万般情愁纠葛也就烟消云散了。

没有一鼓作气。

只剩再而衰,三而竭。

他道:“谢将军可以回去了。”

谢世渊当然不敢走。

刚才那可怖的场景历历在目。

若这位都督再发疯,连缨徽的呼救他都听不见。

李崇润见他流连,手扶上搁在榻边的佩剑。

缨徽瞥见,忙上去从身后抱住李崇润。

道:“阿兄,你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谢世渊只有离开。

营帐里枯井般死寂。

剩一地琉璃残渣,闪灼着冰凉的光。

缨徽抱着李崇润。

默然片刻,轻声说:“对不起。”

她向来任性,矫揉的背后是冷心冷情。

可是离开幽州短短月余,竟生出了心窍。

知道自己往日做得过分了。

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怎能被当作替身。

若他珍贵,就该一辈子高高悬于天边。

永远皎洁,怎可轻易攀折。

缨徽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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