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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戏里(99)

七郎的面容一直都是清晰的,他就是他,怎么会是别人的影子?

顷刻间,缨徽终于彻悟。

她吐词微弱:“七郎……”

李崇润应了一声,抱着她飞快奔走。

“我不想死。”缨徽呢喃。她从前没有意识到,原来她拥有太多弥足珍贵的东西。她有莲花,有七郎,七郎那么爱她。

这个尘世破破烂烂,他给的却一直都是最好的。

李崇润暂时将她放下,撕下衣袍,裹缠住她的伤口,抵在她额头上说:“你不会死,徽徽,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说罢,立即抱起她,继续往外冲。

缨徽想要再看看他,可是眼前大雾漫漶,愈加模糊,耳边的厮杀声越来越小,嘈杂逐渐远去,陷入无边际的宁静。

檀侯寿宴的夜晚,侯府火光冲天,从黑夜中窜出无数暗卫,攻入府邸。

本来府邸守卫森严,但因殿前对峙,调了部分守卫进去,以至于防守出现缺口,被提前埋伏的暗卫寻到破绽,攻了进去。

率领暗卫的是失踪许久的谢刺史长子谢世渊。

无数流矢射进侯府,幽州暗卫与战力卓越的檀侯守卫激烈交战,数个回合后尚未分出胜负,最终随着王玄庄带来的“幽州降军”包围侯府,和他一遍又一遍大喊“檀侯已死”,致使军心颓丧,最终险胜。

但檀州守军盘桓于此十数年,却不容易对付。

檀侯的左先锋大将刘淇首先祭出了为主上复仇的旗帜,试图率领麾下大军攻伐君侯府,被王玄庄击退后,随着崔君誉派出的幽州军的到来,最终落拓败北。

刘淇率军流亡,其余将领或是投降,或是逃窜。

寿宴之乱的三个月后,檀州局面基本稳住,幽州军占领了重要边防。

缨徽伤得不算重,可还是被李崇润押着卧床静养了数月。

七月流火,清风徐徐来,带着凉意。

李崇润频繁往返于檀州与幽州,除了布防,也有整顿两州吏治之意。

他一回到檀州,便会立即来看缨徽,亲自喂她喝羹汤。

缨徽尝了一口,终于忍不住问:“我阿兄去哪里了?我怎么总是见不到他人?”

李崇润目光略有躲闪,马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他将苏纭卿与家人安葬在一起后,说是要四处云游一番,我不好阻拦,只

能任由他去了。”

据说那几座坟茔前总是有一只黑猫,眼珠绿幽幽的,终日徘徊,眷恋不离。

想起苏纭卿,缨徽不免一阵伤悒。

那晚她离得最近,目睹了整个经过,苏纭卿扑上去的时候,那架势根本就没想活命,只想玉石俱焚。

也多亏了他牺牲性的前锋,自己才能一举枭敌。

想起之前还对他多有猜忌,实在不是滋味。

李崇润安慰了缨徽一番,真心赞叹:“能屈能伸,卧薪尝胆,是个汉子。”

做汉子有什么用?缨徽心想,他能活下来就好了,那么好的人,那么重情义,世间不就该多一些这样的人吗?

那夜过后,随着檀州的死亡,几乎尘埃落定。

范炎这只狐狸趁乱逃窜回了定州,四处散播李崇润弑杀檀侯,大逆不道的言论,将从前的檀州军收拢了十之三四,实力大涨。

而暗中相助的孟天郊得了厚禄,有家归不得的萧垣暂时留在檀州,时不时过来缨徽这里探病。

这一役,除了缨徽,功劳最大的就是王玄庄。

李崇润改制幽州兵制,设上将军,其下为左右中郎将,王玄庄领上将军,位居武将之首,可谓众望所归。

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归宿,除了谢世渊。

缨徽总觉得奇怪,念叨:“阿兄会去哪儿呢?我受伤了,他怎么不送鱼来给我吃?”

李崇润拈酸道:“瞧瞧这话说的,我能少了你鱼吃不成?”

第48章

过去李崇润吃醋,对缨徽阴阳怪气的时候,她会厌烦。可如今,心境平和,却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昏睡的时候,时常会梦见那夜的场景。

李崇润抱着受了伤的她。身后夜色沉酽如墨,星河暗淡,唯有一束光落在他的身上,映亮了面容。

凤眸如画,望向她时,里面全是爱怜与担忧。

像是风中的箭矢,突然击中了她的心灵。

也许她兜兜转转,就是想要寻找这样一个人。能救她于残忍冰冷的尘世,给予她温暖与安稳。

她莞尔,不与李崇润斗嘴,只歪头仔细端凝他。

看得他不自在,伸手摸摸下巴,念叨:“我来时洗过脸了呀……”

缨徽笑说:“我怎么从前没有发现,七郎长得这么好。”

从前也有人在她面前夸赞李崇润俊美无俦,但那样的赞叹是漂浮的,没有具体形状。如今沉下心来自己欣赏,才觉出俊美就是那入鬓的眉宇、幽暗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

李崇润竟显出几分羞赧,略微低了头,也不知想到什么,浅笑出声。

缨徽握住他的手腕,倾身问:“笑什么?”

李崇润生怕她扯到伤口,扶住她的背,笑说:“我这美男计呀,真没想到,到如今才生了效。”

想起那些荒唐往事,缨徽也红了脸颊。

真奇怪,原本一出锦衣缭乱的荒唐戏码,可不知什么时候,各自入了戏,纠缠到如今,竟像一对真正的交颈鸳鸯。

阳光从茜纱窗纸渗进来,打在綦纹丹罗帐上,勾勒出相依的缠绵身影。

缨徽将头靠在李崇润的肩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喃:“七郎。”

“嗯?”

“我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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