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师父我可以(102)

作者: 江挽灯 阅读记录

柳章听了,便知来人是谁。

“长安画师颇多,何必专程来问我。”

“大抵是殿下近来炙手可热,画作得您评点两句,能卖出高价。”

“请她进来。”柳章道。

救济穷人,这是善举。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秦愫头戴帷帽,周身裹在白纱之中,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走下马车。风吹开帽纱,露出清隽眉眼。她抬头望着楚王府的门楣。陈叔亲自引路,道:“秦二姑娘,这边请。”

秦愫点点头,道:“有劳陈叔。”

秦愫几年前来过一次。也是暮夏初秋,她奉太后之命,来接傅小侯爷入宫。那时候傅溶还在长个子,喜欢跳起来拍高处的树叶。

下完雨,柳章送他们出来,傅溶忽然拍树枝,溅了秦愫一身水珠。柳章折下竹枝在他身上猛抽了一下。傅溶吃痛叫闹,咋咋呼呼躲到秦愫身后,秦愫又是惊又是笑,差点被他绊倒。柳章扶了秦愫一把。秦愫说自己无碍,请楚王殿下饶傅溶这回。

柳章就没打他了。

竹林还是那片竹林。秦愫跟随陈叔步伐,故地重游。发现林子里多搭了一个秋千,石桌前双人石墩也变成了三人的。柳章崇尚简朴,如今院子翻新,比从前看起来富庶许多,也更精致了。陈叔说都是小姐弄的。

秦愫问道:“殿下喜欢这些吗?”

陈叔笑道:“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秦愫心想,柳章大概是个漠不关心的态度,随便旁人折腾。这些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小姐毕竟是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没个定性。”

陈叔长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府里又没个王妃管着。”

“傅小侯爷以前闹,经殿下严加管教,长大了,才收敛些。如今添了一位小姐。两个混世魔王凑到一块,生出不少事故。上回跑到城郊去玩,害得殿下大半夜出去找人。第二天大发脾气。两个人挨罚,还要争着为对方受过。殿下有时候也头疼得厉害。”

秦愫道:“殿下面冷心热,得他教养,是两个孩子的福分。”

陈叔道:“二姑娘蕙质兰心,明白我们殿下的为人。”

秦愫随陈叔进入书房,看见了柳章。

她摘下帷帽,屈膝行礼,道:“秦愫参见楚王殿下,殿下千岁。”

柳章道:“起来罢。”

秦愫入座,陈叔上了茶,退下去。

“殿下别来无恙?”

“一切如常。”

“今日不请自来,恕秦愫冒昧。”

两人之间隔着若隐若现的帘子。柳章坐在书桌前,案上摆着花瓶,瓶内插着几枝盛放的荷花,开到浓时,色泽淡雅。秦愫隔帘窥花,不知想到什么,失神一瞬。仆从将她带来的画卷送到了柳章眼前,帘子晃晃悠悠地甩着。

“上月我去城隍庙上香,为太后祈福,见村中百姓穷苦,心有不忍。我回去想了几日,决定设赏花宴,以荷花为题,赋诗作画。闺中女眷不便留名,故而斗胆前来,恳请殿下题字,算是添个彩头,沾一沾殿下的光。我再将画作拍卖,得来的银钱悉数分给穷人。”

“秦姑娘菩萨心肠,多行善举。”

柳章命赤练研墨,选了一只常用的狼毫,“这很好。”

写几个字,做顺水人情,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秦愫再次起身行礼,“多谢殿下。”

柳章取出画卷,一一看过。

“不知殿下以为,哪一幅画可做魁首?”

“论技法,秋风枯荷这幅当属上乘,只是哀悼之意甚重,小小年纪,未免悲谶。”

柳章看完了几幅,选出那幅大写意的墨荷,“此为魁首。”

他所评点的,认可的。恰和秦愫心意。两人观点别无二致。

秦愫含笑道:“殿下的高徒也画了一副。”

柳章扯了扯嘴角。

江落能画什么惊世大作。

想来是鬼画符,乱涂一气,故意标新立异,哗众取宠。

柳章不抱有任何期待,翻到最后一张。秦愫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在看到画上内容时,他的动作明显停滞,卡住了。与他设想中恰恰相反,江落虽然没有学过画画,但她拥有极强的观察力和学习能力。她背书天赋不佳,作画却是无师自通。

色彩和线条运用醇熟,栩栩如生,突出了主体的特质。如果秦愫不说这是江落画的,柳章不可能认出来。然而这幅画又很离奇,跟其他画作格格不入。除了江落,没有任何一位小姐能光明正大画出来这种东西。

因为这画的是幅春宫。

荷花丛中,小舟悠悠。一位少年趴在舟上。散落长发滑到了水里去。他衣裳半褪,露出雪白的后背和细腰。一枝粉白荷花压在他柔软的腰窝上,挡住起伏的曲线。少年没画正脸,只有后脑勺。

似乎已经睡着了。

柳章看着这幅不堪入目的画,手指节掐得发白,拳头硬了。研墨的赤练也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场面死一样安静。秦愫垂目喝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柳章脸黑似碳,太阳穴暴跳。他掀开灯罩,把画纸顺手一卷。火舌舔上来,脏东西被烧成了飞灰。

“赤练,取我的绿荷图。”

“是。”赤练赶忙道。他把柳章以前画过的荷花图取来。

柳章烧了一幅,就少了一副。他用自己的画作填补江落的空缺,就当那副脏东西没存在过。秦愫顺水推舟收下了。如何教导徒弟那是柳章自己的事情。她怎好多加置喙,此来是为题字。目的达成,她没有停留,谢过柳章后,带着画作匆匆告辞。

陈叔留她用午膳。秦愫婉拒,说太后宫中还有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