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生平二三事(124)
如果这样行事也是用来对付他的手段,这少年的头脑不可小觑;如果是出自真心实意地为亲友和他着想,便更不简单。
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而温雅从容如斯的少年,郭如海到此刻也只见过两个。
话已说完,茶已冷。
郭如海亲自给顾月霖换了一盏热茶,“不瞒公子,见到你,我总会想到一位已不在世的故人,蒋昭。样貌不相同,春兰秋月之比,只是这待人处世之道,他在你这年岁的时候,与你有不少相似之处。”
“哦?”顾月霖由衷一笑,“我敬蒋昭如神,得了您这等评价,深感荣幸。”
并没趁机用蒋昭说事以图达到目的,虽然他的养母便是出自蒋家。郭如海真有些佩服他了,“听完诸多是非,我不动容不心惊是不可能之事。公子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只是想请您费神斟酌一段时日。将另外一半玉坠拿给您的人,是否告知,全在您。”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顾月霖仍是只说实话,“自从知晓身世到如今,我的日子可谓翻天覆地。说心里话,我早就有些厌烦了,却不能不做分内事查下去,我非常惧怕竹园再次经历危险。
“而且,程放的经历,毕竟可能对我有莫大的影响,譬如他是否有别的女子别的孩子,那些孩子会不会为人所用,给我和亲友带来重创,都属未知。”
郭如海笑微微审视着他,“你只说重创,却不提最令人发指的事,譬如程放另有子女,而别人心怀恶意,将你和他的女儿凑成双。”
“那不可能。”
“怎么说?”
“今上最反感的事情便是赐婚,为此曾下发明旨,言明本朝帝王及至后妃,都不可干涉他人姻缘。没这种压力,我倒是想不出,谁能压着我与谁成婚。”
郭如海不免问道:“这样说来,你不打算娶妻成家?”
“您若是我,还能对这世间姻缘有何憧憬?况且一生虽长,能排遣光阴的事由却太多,我只怕时间不够用。香火传承,在我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郭如海笑了,“看出来了,你真的只是来看看我、说说话,不然不会说这等于你很不利的话。我感激。你给我三日,三日后你再来。”
第74章 落款的署名是程放。
晚间交班之后,沈星予回到自己的值房。
原本他该与三个同僚合住一间,但李福用沈夫人说事,为他在皇帝面前斡旋,皇帝又一向认为他是富贵圈里最娇气也最矫情的孩子,和人同住一日不定打几次架,于是,他有了单独的一个房间。
刚进屋换了身衣服,便有两名小太监送来食盒、美酒。随后前来的是李福。
酒菜是李福准备的。他住的地方全是太监宫女,请沈星予过去诸多不便,便有了这番安排。
沈星予以前对结交宦官的人存着几分先入为主的不屑,如今却是不同。
宦官之中也有好人,譬如着意照拂李福的刘洪,譬如李福本人,前者看不了聪明又有良心的宫人为人轻贱,后者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做派。
沈星予客客气气地请李福落座,亲手布筷,斟满两杯酒,“正想吃吃喝喝一通,及时雨就来了。”
“小侯爷言重了。”李福笑道,“没你在外面关照,我哥哥照旧是拿着银钱坐吃山空。你那位经商的友人考虑得实在周到,这恩情,我与哥哥没齿难忘。”指的是梁掌柜。
没真正混出头的文人武将,居家过日子都常磕磕绊绊的,有人怕你出头,看到机会便毫不犹豫地下绊子踩一脚;有人作壁上观,以地位利益为准则,在一旁帮着不怀好意的对你落井下石。
何况李福这等刚熬出头的宫人。
打心底瞧得起宦官的人,少之又少,除非其人已到了刘洪那等地位。
这也不怪人们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实在是有些宦官心思扭曲,一朝得势便彻底暴露自卑又自负的真实嘴脸,行径令人发指。
对于李福这种依仗大太监得势的,宫里的都会持观望态度,明面上不开罪也就罢了,而他在宫外的亲人,被人察觉境遇转好,只会平添一份不屑,能不没事找茬已难得,肯帮衬的屈指可数。
自从李福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之后,他的哥哥李祥便不断收到他送回家的银钱,欠的债全清了,还有很多富余。
李祥拿着钱,想的是有个稳定又长远的进项,开铺子做生意不行,不说可能前来寻衅的人有多少,根本原因是他自幼贫苦,根本不懂生意经。
倒腾地皮、宅子倒也是条路,买入卖出再简单不过,关键问题是,年景要是每况愈下怎么办?那不就全砸手里了?他可舍不得这么糟践手足日日苦熬才到手的钱。
就这么一日日纠结着,始终没找到财路。
梁掌柜找上门,对李祥可谓久旱逢甘霖。
梁掌柜的法子,在生意人而言简单至极:
先自报家门,且言明是沈小侯友人手下一名大掌柜;
随后卖给李祥一个三百亩的田庄,但李祥只需付出三百两银子做定钱,余下的十年后一并付清;
邀请李祥入股一个老字号的在京城属二等的酒楼,先决条件是对外保密,每年照盈利的五分之一分红,若生意惨淡也无妨,入股之人每年仍有三百两保底的银钱可拿。
李祥仔细地查证后,就算不相信梁掌柜,也相信暖玉阁的招牌,再与李福见了一面,细说由来。
李福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当是沈小侯爷帮人帮到底,于是让哥哥把心放下,从善如流。与其每日担心**夜焦虑心烦,他更愿意再欠沈星予一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