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生平二三事(171)
欢喜之余,她踏踏实实地在顾月霖这边安了家,蒋氏住正房,她住在西面的院落,两人开始斟酌着种花草树木,装点庭院。
自从三个人搬过来,李进之但凡情形允许,便急火火赶回居士巷,来顾月霖这边用膳,有时吃饱了就霸占顾月霖的床,睡一觉。
顾月霖没辙,命人给李进之收拾出东次间,如他的寝室一般布置出来。
沈星予知道了,满心的羡慕嫉妒恨,正月最后一天过来,磨着顾月霖也给自己拨出一个房间,说往后的休沐日都要过来住。
顾月霖自是没有不依的。
今年会试从二月初七开始,到十五结束。
这次,顾月霖最放心不下的只有随风,幸好梁掌柜请教过几位经验丰富的驯兽师,他和君若逐步帮小家伙养成了一些习惯。
例如早在去年冬日,随风就会隔三差五的与顾月霖分开一阵,短则三五日,长则十来天见不到面。
起初随风气得直哼哼——顾月霖在不在家,它是清楚的,明明在却不让它见面,哪儿有这么缺德的人?
可君若和蒋氏待它极好,不管它听不听得懂,都会经常跟它说话,顾月霖跟它说话的时候却很少,平均一两天说一句话,而且逐步固定为不超过三个字。
不管怎么着,随风跟蒋氏、君若渐渐亲近起来,没顾月霖在身边,也打蔫儿,却不会执拗地傻等了。
赶去贡院当日,顾月霖用手势告诉随风,自己要离开*一阵,它要乖乖的。
随风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顾月霖真有些不好受,但没流露出来,笑微微地挥手作别,上了马车。
随风坐在自家门前,望着马车,直到不见了许久,还是杵着不肯挪窝。
蒋氏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君若好一番哄,才把小家伙哄回房里。
本次会试循例由礼部主持,主考官有四位。
三场考试,第一场经义,第二场史书,第三场时务策。
在第三场考试中,又加了关乎六艺、稼穑的十道难题。自然,备注中言明,只是加试题,不计入考评范围。
好些考生在心里骂骂咧咧:既然不作数,你出它干嘛呢?莫不是摆着给我们解闷儿?
魏阁老没空做主考官,但跟皇帝找辙的小小空闲还是有的,他拿着那些缺德的加试题,问皇帝:“皇上能答对几道?”
皇帝有点儿底气不足地瞪他一眼,“管得着么?”
“不见这些题,臣真不知自己才疏学浅到了这地步。皇上,您把臣的官职罢免了吧?”
皇帝笑骂一声“滚”,自然只是随口一说,“有几个人能答对就成,当然,顾月霖若是能全答对,不管名次如何,殿试时朕要钦点他为前三甲之一。”
事实是根本不需皇帝着意提携:二月末放榜,顾月霖高中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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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二十四年春日,皇帝龙颜大悦,因为他得了一位连中三元的奇才——
皇帝把膈应人的加试题带到了殿试,顾月霖仍是每道皆答,如算术一般有答案的,全未出错,如考见识学识的,给出言辞精准简练的分析结论,明明融合了不知书海中所得的多少真知灼见,却不见半句引经据典之语。他只说他融会贯通之后的心得。
皇帝大喜过望,因而钦点顾月霖为状元郎、册封翰林院修撰之余,留顾月霖说了一阵子话。
皇帝自来相信字如其人,就算没有魏阁老李进之等人做铺垫,他也料定那是个样貌出色的少年郎,却不想,出色至此。
事实上,殿试时皇帝便留意到了顾月霖,希望他就是新科会元,只是不好凑过去看答卷上的名字罢了。
期许成真,再次相见,皇帝如获至宝。给顾月霖赐座,上了茶点之后,他笑呵呵地问:“十七岁?”
“回皇上,是。”顾月霖欠了欠身,“到五月初七,微臣满十八岁。”
“好好好,这才是年少有为。”皇帝想矜持都矜持不了,“可曾定亲?”
“未曾定亲,微臣认为,当先立业再成家。”
“说的是。”皇帝眉开眼笑,立马开始给自己踅摸棋友,“你自然是善棋艺的,闲来可喜下棋?”
“常与友人对弈。”
“这便好,往后当差勤快些,朕少不得时常唤你进宫下两盘棋。”
顾月霖心里有些好笑,却只能道:“是微臣的荣幸。”
“家中有哪些人?”皇帝是明知故问,却不得不有此一问,他总不能说,自会试后,我就把你大致生平摸清楚了。
顾月霖道:“微臣家中有寡母、义妹。”
皇帝由衷道:“令堂不容易,也于社稷有功,朕得琢磨一番,给她些奖赏。”
顾月霖起身行礼谢恩。
“不需多礼,快坐。”皇帝委婉地道,“去年,魏阁老掺和了一些门外事,朕有耳闻,如今想起来了,其中一桩,便是你离开顾家的事。”
“正是。”
“能与朕细说么?”
“皇上有雅兴,微臣自然知无不言。”顾月霖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的身世、与养母离开顾家的原由,当然了,全是早与魏阁老对好的对外的说辞。
皇帝见少年人说及这些,面上无悲无喜,唯有流云落花般的从容,反倒愈发怜惜他和寡母,忍不住问道:“可曾寻找生身父母?”
“找到了。”顾月霖道,“生母已不在世,生父远在他乡,不需相认。”
皇帝很是唏嘘,不忍再探究下去,“为何不曾更名改姓?”
“养父待微臣极好,辞世前为微臣殚精竭虑,是以,微臣此生就是他的子嗣,不论他在世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