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爱的小仆人(96)
“就算不看在你母亲的面上,你哥哥,他可没亏待过你吧?你怎么就不替他想一想?”
阮珩明白了老爷的意思。
老爷之所以对自己和江亭这门亲事也如此满意,主要还是因为江家在官场的势力大,不仅阮珩的舅舅也是未来的岳父在学政任要职,就连他外祖父江家老太爷,如今也身居高位。
更不用说千头万绪的人脉了,在老爷眼里,这些都是阮珩日后飞黄腾达的根本。
可是在阮珩眼里,自己日后发达与否,看的是自己的本事。
“那跟娶表弟有什么关系,难道没有外祖和舅舅,我还做不了官了?”阮珩反问道。
阮正业却冷笑了一声,道:“要是没有你舅舅,你以为你那个经魁的功名是怎么考上的,你觉得就凭你那半肚子的纨袴文墨,能拚得过那些成百上千寒窗十年的学子吗?”
阮珩怔在当地。
跟老爷对峙了这么久,阮珩一直理直气壮,如今听了这两句话,倒让他的心肠凉了半截。
随之而来的,是气愤。
原来果然如此。
其实月前科考放榜后,阮珩心中就有些疑窦。
他想,自己的文采虽然屡受先生赞扬,在世家子弟中也属前列。
可是,他自己在外也结交了不少考生,知道人外有人,那些比自己天资更高,却苦读几十年未曾中举的也大有人在。
若说自己能侥幸上榜,倒是可能,但能考上经魁,几乎位在榜首,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原来,背后竟然是舅老爷帮了忙,他在阮珩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在为他将来的贤婿铺路了。
阮珩心中顿感灰暗。
他宁愿凭自己的能力科考,知道自己的真实斤两,对他来说,要比一份浮华的功名扎实得多。
阮珩虽为世家子弟,但向来厌恶门阀黑幕,科举舞弊,更是让他极为不齿的龌龊之事。
在贫寒学子的面前,他一向未曾自傲,反而种种接济,与在东林书院里也与他们同吃同住,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贵重而自矜自傲。
可是,谁能想到,他自己早已躺在龌龊的黑幕之上,躺在那些贫寒学子一辈子盼不到的功名之上了。
这让阮珩恶心、惭愧,往后,他还有什么脸去见往日一起高谈阔论的同侪们呢?
那些与他互相引为知己的贫寒学子,如今都该唾弃他才是!
“这种伤天害理的功名,我不要也罢!”他愤然道,“我宁愿像白月一样,凭自己的本事,落榜我也认了,总比欺世盗名的好!”
“像白月一样?”老爷再次冷笑,他再次用自己的城府和经世的老辣打败了涉世未深的儿子。
他说:“你别做梦了,像白月一样?要不是当年白升拿了三千两银子托我打点给督学,她祖上家奴的身份,就让她连报名童试的资格都没有!”
老爷像个趁胜追击的老鸮,接着洪声道:“伤天害理?什么叫伤天害理,你从小锦衣玉食,是不是伤天害理?你一出生就是富贵公子,是不是伤天害理?父母亲戚栽培着你长了这么大,你受尽了恩惠,这会子想起天理来了?前些年的饥荒你没见过?要是守着你所谓的天理,你早上街要饭去了!”
阮珩心中震动。
他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自小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之言,从不知道所谓的仕途经济、人情练达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此时,听了父亲的话,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竟是如此的不切实际。
这个世界在他视野之外,早已是由那些“伤天害理”的残酷之事织就的,就连自己也密密地被网罗其中……
可是,难道现实是这样,就是对的吗?难道因为如此就只能接受吗?
阮珩的思绪虽然一时无法理清,可是心中的声音告诉他,这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能接受这样的道理。
“就算上街要饭,”他颤抖着声音说,“我也不要这份糟烂的、杀人的富贵!”
第56章
父子二人自然是不欢而散,阮正业见无论如何不能说服顽固的儿子,便暴躁起来,叫他滚。
于是阮珩就扭头回到了晴雪斋。
但是,在老爷的暴怒之下,阮珩也没松口,只是叫小厮们回外院去了,但还是另外留了一群粗壮的婆子看守太太。
从此之后,太太的一举一动,都休想由她自己了。
以太太的性格,这想必比让她死都难受。
她这一辈子千算万算,不就是因为怕阮珩做了家里的主,反了她的天吗?
阮珩就是要让她尝尝受制于人仰人鼻息的滋味,让她受着她这辈子最怕的事。
夜晚的晴雪斋,还是那样的静谧,在林木的阴影之下安然地休憩着。
松云在睡梦中,仍显得忧虑,经历了这些天的变故,一张干净的小脸被忧思浸染,都已经不像从前的他自己了。
眼下他即便躺在阮珩怀中,看起来心里仍然残留着不安。
阮珩看了松云身上的伤,一处一处的青紫,一段时间后颜色发出来了,反而看着更加触目惊心。
松云从小到大跟了他这么久,他都没舍得用手打过他一下,更别说杖责了。
松云从小就娇气,被先生拿戒尺打一下手心都能哭,他怎能挨得住这样的狠打?
就连给他上药的时候,松云都疼得直哭,要不是阮珩哄着,那些伤痕动都动不得。
光是想想松云当时在太太院中的情景,阮珩就忍不住打寒战。
要说魏月融让太太嫉妒、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所以她恨他,要百般的欺压他,这还是勉强合理的,可是松云可从来都没有得罪过太太,她一样说下死手就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