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197)
震耳欲聋,肝胆俱裂。
横梁木屑弹出,横木纹理出现裂痕,数百双眼睛紧紧盯着那裂痕越来越大,大到像在心上撕出了万丈深渊。
“长夜漫漫,我辈义不容辞。”
长刀举起,有人轻声念出。
砰!
“长夜漫漫,我辈义不容辞。”
砰!
“长夜漫漫,我辈义不容辞!”
横木尽断,城门轰然倒塌!
没有灰烬尘埃,只有即将被鲜血染红的皑皑白雪!
黑云压城,一眼望不尽的铁骑尽在眼前!
长剑刺破苍天,骏马发出长嘶,五百精锐跑出千军万马之势,誓要歼灭叛军!
无畏的将士啊,妾身愿以此碗送行酒,愿你百战不殆,凯旋还乡!
“杀!!!!”
刀剑相向,招招到肉,焦火烧上梅州,助他个涅槃重生啊!
“你我本是一根生,为何今日内斗至此,让个天下寸草不生,让个人间生灵涂炭呐!”
亲王府内,戏台上的唱词正演到精彩。
老生花旦轮番登场,红绿水袖扬上了青天。
亲王打着拍子,随着那台上的鼓点越来越急。
登登登,登登登登!
小生扑通跪地,卷起长鞭,露出惨白的脖颈,一双红眼噙满泪水,嚎啕唱词。
“逮!天命难违!速速拿命来!”
登!
鼓点急落,手指忽地紧攥在龙头金杖。
“殿下,鲁辟已攻城。”
府外已厮杀一片,血流成河。
府内安然无恙,戏正酣时。
那些凄厉的叫喊亲王根本听不到,他只看得见那金灿灿的龙袍被抛上了半空。
龙头金杖上的手指慢慢松开,接着两只手合在一起一声接着一声地鼓起掌来。
“好,唱得好!统统有赏!”
一出压城戏,博得满堂彩。
亲王府从没有笑声,好像所有的笑声都压抑在今天爆发出来。
世子不笑,他只端坐在亲王的左手,听着一声高过一生的高亢笑声,所有门客在笑,所有高官在笑,还有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在笑。
原来你们也会笑啊……
以前不笑,只是笑不出罢了。
“父亲母亲,鲁辟攻城,难免伤及无辜,我看我们还是移步内厅,静候佳音吧。”
“好。”
亲王拍了拍自己的儿子,捏了捏他僵硬的肩膀,双眼第一次露出了赞赏的目光来,而后拉着王妃与儿子一同移步内厅。
内厅里烛光闪烁,映的堂室金碧辉煌,尤其是亲王手里那支龙头金杖更是熠熠生辉。
世子看了一眼,谴退了在厅所有的奴仆,放下了厚重的帘帐在父亲母亲面前坐下来。
王妃雍容华贵,一双凤目艳丽生姿。
亲王高大伟岸,尽显天家之霸气。
世子坐在这二人对面,竟是,谁都不像谁。
“父亲母亲,大势之前,咱们终于能松口气,说说话了。”
王妃点了点头,她已是许久没有认真地看过自己的孩子,这段时间以来,只觉得他长大不少,那决绝果敢的眼神,似是有他父亲当年的风姿。
她舒了口气,端起面前的热茶抿了一口,偌大的内厅只有沙漏计时的声音。
“生你那年,没想到如今的模样,苻儿,你众望所归,是我们的好孩子。”
说起这话,感慨万千。王妃遥想当年产子后,就立即被当今老皇赶往地方一刻也不带停留,她在月中怀抱幼子,山高水远路漫漫地走啊走,一走就是二十多年,颠沛流离对于天家而言,他们亲王一脉,仿佛过街老鼠。
不过如今都好了。
当初生下幼子,只觉得是不祥之兆,如今,都好了。
这些事,世子何尝不知,他的出生给家族带来的只有不幸,他曾因此懊恼沉郁,久病缠身,只是如今听来,听着母亲娓娓道来从前,倒没什么知觉了。
“你自幼体弱,我与你父亲当时无暇顾及你,才让你今天久在病榻,不过也请孩儿理解,这些年形势逼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王妃说着说着,忽地好似听府外刀剑声响,那刚打转的眼泪瞬时收了回去,她忽地起身把桌角的流苏攥成一团,却被亲王拦了下来。
“王妃不要失态,攻城,难免响动大些。”
亲王沉稳,他稳扎稳打就是等今天这一刻,说实话王妃刚才的一番肺腑之言他并没有听进去太多,眼下他已展望到事成后的几十年。
他如今五十有八,正当年。这样的时机,来得刚刚好。
女人家嘛,最是在关键时刻感情用事,往事如云烟就不要再提,来日光明璀璨才该是真正考虑的。
亲王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他表情冷静,并没有因为自己母亲难得吐露的心声而动摇半分,很好。
这才是帝王之才!
帝王之才……
“我如今看你稳重行事,不似从前,正好赶上这个好日子,不妨把为父运筹多年的想法,说于你听。”
亲王拍了拍世子的手背,这每一下都是装满期许的沉重。
从前不说,只怕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理解,甚至还软弱央求,现在看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康健,他筹谋的大业,在攻城的今日,权力之巅唾手可得的今日,说出来,才最应景!
亲王殿下,本是先皇排行最末的儿子,乃是一嫔位所生,但从小天资聪颖,脱颖而出,本是夺嫡最佳人选,可奈何老皇老谋深算,蛰伏多年,一举登位改天换地。他所期许的一切都化为泡影,飘散在颠沛流离的山河之间。
今日,他辅佐太子,不是为了让太子登位!更不紧紧是出一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