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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鸟图鉴(204)

作者: 项二 阅读记录

不是做梦?

像是从馆外传来的。

烛鸳小心蹭到窗前,平稳了呼吸,轻轻将窗机开了一条细缝,不发出一丝声音。

她住在笼馆的第七层,馆外街道看的清楚。

乌云遮月,只靠微弱星光引路。

她看见了一双挣扎乱蹬的腿拼命蹭在空无一人的街道。

那双腿的黑影被星光拉的好长,直接打到了对面死胡同的墙上,像是老树枯桠被飓风折磨抽搐挣扎!

麻绳勒紧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半夜被放大了数十倍,随着那勒紧的声音越收越大,黑影陡然升高,然后如枯叶般坠落砸地,再也没有起来。

折断的脖颈无力地垂在肩头,两名带刀侍卫对望一眼,收起麻绳翻身上马。

马蹄跑的很快,不过眨眼便隐在浓雾之中。

而躺在地上的人,怒目圆睁,白雾浮上的他的双眼,吹散不开。

“曹大人?曹大人?”

曹忌如梦初醒,额上竟然冒出了虚汗。

他刚刚,他刚刚好像看见……竹帘外有血痕,就糊在那砖石上面!

“这种事,在所难免,请不要见怪。”

沈按台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可是仍能瞬间拉回曹忌的心绪,丝竹声和琵琶声的节奏突然快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碎了圆月,拉扯着月色。紧绷的弦好像卡在乐师的指尖,像一柄弓箭蓄势待发。

可沈按台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疾不徐,他慢悠悠地说着话,与那急躁的乐声仿佛合不上拍子。

曹忌在中间拉扯,端着一盏茶,突然冷汗涔涔。

竹帐外的呜咽好像一声接着一声。

只是融进了丝竹琵琶里,融进了沈按台低沉的话语当中,再没有一声,能清清楚楚地传进曹忌的耳朵。

曹忌恍惚抬头,双眼天旋地转,他看见那仙人白须长的厉害。

落在绛紫官服中央,干干净净。

真真的,好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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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雀】

无人,可独善其身。

这是赵父在病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晌午,一辆马车从驿站出来赶往商行,车轮转动地很快,让马的四蹄都差点乱了步子。

商行逐渐恢复了正常运转,门庭若市。十几个掌柜聚在外厅梳理工作,还有十几家铺子的老板在核准商行纲要,赵老板大清早去了府衙,回来便把新一年的税务详情排出公告,顺便还要把去年落下的年终盘点一一核准。

到处都站满了人,到处都是算盘的声音。

马车停在拥挤的商行门口,已怀胎将近九月的赵夫人挺着大肚子艰难下车,面色不好看,手中紧紧攥着封信提着裙子走了进去,挤过拥挤的人群,越过掌柜穿过中堂,期间碰着的熟人与她点头,她也仅仅是礼貌性地笑了笑不多做停留,终于来到内厅在一干邻里乡亲的围簇中找到了说的口干舌燥的赵老板。

“来信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老板们道歉,表示要稍稍耽误片刻处理私事,说罢赵老板跟着赵夫人从内厅后门出去,几乎一路小跑过内堂花园钻进卧房内关紧了屋门。

“怎么了?”

华雀与赵明熙相对而坐,手中的两页信纸一动不动地牢牢固定在指尖,当落款读完,华雀看着赵明熙的表情,心觉是,出事了。

“朝廷清算到陇南,父亲病倒了。”

华雀试探接过赵家家书,赵明熙丝毫不避讳地让华雀看个详尽,这封家书不是赵老爷写的,但是大半篇幅涉及到老爷子,如今一家之长轰然倒下,已病了七八日,醒了睡睡了醒,一夜白头大抵如此。

“冯家竟然还没来得及进京就已经……?这太快了。”

华雀的指尖陡然冰凉,对面的赵明熙已经沉默不语。

两页纸所说并不太多,可赵明熙也能推测出个大概。赵家,乱了。

祖祖辈辈传下的基业,怕是要一朝被斩草除根,现在是分家的分家哭丧的哭丧。冯家前车之鉴,据说是赵老爷子晚间收到了冯老板的一只裂开的玉扳指后冲向了祠堂,仰天大笑三声,对着祖宗牌位说出了那句:

“无人,可独善其身!”

灵牌震动,全府惊醒,等赵夫人赶到时,祖宗牌位倒了一地,年事已高的赵老爷躺在十几座牌位下不省人事。

梅州的天变完,就该赵家的天变了。

赵明熙早有预感,可如今收到大哥的白纸黑字还是眼前恍惚,强撑冷静读了下来。

读到最后陇南落款,还有那赵家商印时,父亲那老泪纵横的脸没有任何预兆地冲了进来。

闭塞的牢狱,痛哭的老夫,举着半块玉佩。

“熙儿,你当真这么狠心,不要家了吗?”

“熙儿,倘若有一天,不是你,而是赵家遭了难,你是否愿意像今日我不远千里来救你一样来救赵家?”

会……

血脉相连,我岂能不姓赵啊。

赵明熙已来不及多想,他脱口而出便说自己恐怕要回陇南一趟。

他是老皇这一边的,多多少少能卖些面子出来,这两年他带着商行又是打知府又是折鲁辟,就算没有功劳也有忠心,朝廷能查出来赵家的底儿也能查出来他的心意。儿子回去救父天经地义,就算赵家没保住也不会让父母亲丢了性命,到时坐在家里收到一颗断了的扳指的人不是赵老爷而是他自己了啊。

他脑中飞速地做着打算,可抬头又一眼看见华雀的肚子,和他同样焦心担忧的眼神,忽地又难受起来。

偏偏赶在了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走得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