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213)
耐心等等,总会喝的。
可烛鸳她不怕啊,她是从边塞出来的野魂,刀枪剑戟她不怕的啊。
她……她,她就是舍不得。
她舍不得的好多。
本是孑然一身,没想到来了梅州竟然有那么多牵挂。
小时候,华雀还总牵着她的手跑到笼馆的最顶层,带她看春夜里江河上的点点河灯,那是她见过的最灿烂的夜。
长大了些时,欢鹂就带着她上街穿梭在熙攘人群中,那么热闹的街市,那么多张的笑脸,都是她第一次所见。
成为烛鸳后,珍鹭还教她认字读书,天地风光大好河山都是珍鹭说给她听的呀。
她这一辈子,直到十三岁那年,才算真正活着。
她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缕春风,都是姐姐妹妹给的,她谈何害怕啊!她就是舍不得啊!
天道无常,天子无常。她没有想过一切来的这么快。
她是想到了,却想到的太迟了!
她不该在太子垮台后才想到自己的下场,或许应该在两年前老皇踏入梅州时就该想到了,不,应该更早,早到从她来到这个人世间,成为一个卑微的娼妓开始,老天就安排了所有的路。
她可以死在荒漠,死在路中,也可以死在此刻。
唯一不同的是,死在此刻,她会更难过。
烛鸳幻想过自己在临死前一刻,不会掉一滴眼泪。
可是她算错了。
她哭的压抑难捱,肝肠寸断。
她趴在桌上,细长的发带就像她瘦弱的身躯颤抖。
我知道以自己的功德去不了西天极乐,来世能成为一花一草一木一鸟,就心满意足了。
春风会把我的身躯带回到笼馆,让我看看大家在春天是什么样子?
华雀的孩子是不是犹如春燕那般永远身处温暖的地方。
这一辈子,烛鸳并不觉得苦。
真的,一丁点儿都不苦。
用我的命,去换大家的命,我愿意的啊!
我心甘情愿死在黑暗后的黎明。
“老身,还从没见过一个人,是哭着笑的。”
烛鸳泪眼朦胧,可那是一双笑眼,那笑眼里装满了光明。
她张着嘴呜呜呀呀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天生哑巴,此生最遗憾的事便是不能开口说话。
在最危险的关头,她不能喊一声救命。
在最感激的时刻,她不能对她们说一声谢谢。
在最喜欢的人面前,她不能说一句喜欢。
就连哭,也不能哭的嚎啕天地。
如果刚刚,在她出笼馆时,当所有人满怀善意和祝福送别她的时候,她能认真地回头挥手。
“烛鸳。”
“烛鸳。”
“烛鸳。”
她能说一声,再见。就好了。
站在烛鸳面前的两位嬷嬷对视一眼,有些犹豫,还是那位年长的嬷嬷不忍开口,问烛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姑娘哭成这样,想必有很多至亲挚友吧?或许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她们,你的朋友,此刻已经在按台府门前了。”
“烛鸳!让我进去!烛鸳,你在里面吗!我是珍鹭啊!”
珍鹭拼命拍打按台府门,可是这大门紧闭宛若千斤重,门口侍卫目不斜视,不去理会更没有去拦她,任由她叫嚣谩骂。
如果是以前,换做亲王世子府,有人来拉她,她还能趁乱好好骂一骂这不公的世道,冲进去。
可是现在,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理会。
一切……都是苍天压顶的无力。
天子是不会理会一个娼妓的叫骂的。
“我求求你们,让我进去,里面的人是我妹妹,她什么都没做错啊!我求求你们!”
这是珍鹭第一次下跪磕头。
难怪,天子会承受天下人的叩拜。
再高傲的人,都不过蝼蚁,除了磕头,好像……就真的没有出路。
砰砰砰!
她们除鲁辟挡亲王,刀枪剑戟关关过,都不曾低头。
为何偏偏在黎明破晓时分,要变成这个样子啊!
“我求求你们放过她,她只是个苦命的姑娘啊,一个姑娘怎会撼动江山,放她走啊我求求你们!”
黑白棋子已被人轻扫干净,那把扫帚还是前两天扫尽街道血迹的扫帚。
唰唰唰。
没有任何痕迹,好像要让这一整个事件!都毫无痕迹!
沈按台背手而立,他已没有了亲切和煦和谦卑之心,他的双眼里尽是轻蔑,因为没有用的人,在他看来,都是弃子罢了。
“曹大人说值得,那本官也值得,你以为,陛下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次五品指挥使官职吗?”
“没有你,还有千千万万个男儿站起来,曹大人,你的路怕是到头了。”
原来陛下,真的只把我当作一把刀。
明白了,曹忌在此刻,终于明白了。
“如果不是当初亲王盘踞梅州,想必陛下也想不起我这个人吧?”
他所一心追随的陛下,恐怕,连他这个对自己感激涕零的人的长相都忘了吧。
臣子之于陛下,手足之于陛下,血肉之于陛下,甚至是天下子民之于陛下。
都不过是陛下治理天下的黑白棋子!
曹忌慢慢抽出了眼前的长刀,刀面反射出他的一双泪眼和鼻梁上的横疤。
好像当年沙场黄土都像他卷来,十几年,终是自作多情一场大梦。
更何况,这把刀,已经是一把钝刀了。
也好,此身不再做刀,便做个,有血有肉的人吧!
陛下,您还是比自己的儿子,强上太多了……
让微臣,竟不知……如何反抗。
“曹大人!你要做什么?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