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差异(100)
她记得前两天在超市买了石榴汁,这会儿来一杯刚好,或许再加点气泡水——还是算了,碳酸饮料少喝更养生。她在推门出去之前是这样想的,拉开冰箱门拿出石榴汁,洗杯子的时候想起没问傅瑞文要不要一杯。
卧室的灯亮着,傅瑞文似乎在卫生间,她的手机搁在床头的柜子上,机身一半悬空在外面。颜洛君路过时担心碰掉,伸手扶了下。
“姐姐?”她抬头*,却看见傅瑞文神色怪异地站在卫生间外,“怎么了,脸色这样白?”
她走过两步,伸手在傅瑞文额上碰了碰:“没有发烧呀……”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颜洛君担忧地问道,“虽说刚才已经问过了,要不今晚早些睡吧?你明天的排班是什么时候,请假行吗?”
傅瑞文的思绪从发烫的手机上收回,电量已经低到手机自动提醒,突兀地震动一下,在寂静中显得尤为诡异。然而短信又涌进来,颜洛君只是瞥了一眼,注意力仍旧在她身上。
“要不请年假休几天吧……”她低声嘀咕着。
刚过完春节就请年假,感觉这一年有点没盼头。傅瑞文摇头,颜洛君便说:“我总觉得好像出了什么事,但你不愿意告诉我。”
她的直觉一向敏锐,傅瑞文张了张口,很难组织出反驳的措辞。但颜洛君微微摇头,食指抵在她的唇上:“没关系,姐姐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呀。”
“……谢谢,”傅瑞文好不容易松了半口气,强行吊起点精神,“你过来找我吗,什么事?”
颜洛君在工作时有时会提些愿望,多是些简单的,例如给她切一个水果拼盘、拌一碗酸奶当夜宵……种种。但偶尔心血来潮,她也会自己做东西,给傅瑞文分享。
“噢,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姐姐你想不想喝石榴汁,”颜洛君眨了眨眼,“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傅瑞文下意识道:“刚吃过饭呢,晚上少喝冰的。”
“知道了——”颜洛君拉长了调子,“所以姐姐喝吗?可以兑气泡水。”
所以她就算说了也没什么用,颜洛君就是这样,她想做一件事时就很难听得进旁人的言语,这在傅瑞文的意料之中。五分钟后颜洛君端着一杯石榴汁进来,杯子里放了一块兔子形状的冰,和半枚简单切过的圣女果。
“那我先继续去工作了,”傅瑞文拿起手机的一瞬间,颜洛君忽然出声,她本来已经出门,却又探身回来,“姐姐你有事和我发消息就好。”
她合上门,傅瑞文只觉方才心脏都要从胸腔跳出来。她在紧张,但她为什么要紧张?如果是颜洛君,不会干涉她的生活,不会介意她和家里还有那么多交易,一定不会……的吧。
她甚至无法做到发誓说这是最后一次,这件事就仿若一个无底洞,永远在等待着她纵身跃入其中。她惊觉不对想要逃开的时候已经深陷于此,连外力也很难将她救出。
她叹了口气,咬住吸管,不出意外地被冰得微微怔了下,好像意识也清醒一点,至少攒够了打字的力气。
傅瑞文:多少,说吧。
傅瑞文:工作太忙,我不会回来的。
傅瑞文:他也这么大了,不能自己挣钱吗?
于是一个电话拨了过来,约莫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给出正向的反馈,对方在电话里的语气和从前相比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傅瑞文在这一点上尤为迟钝,甚至这么多年过去她连颜洛君的心情变化都没能完全理解。但总归是稍微柔和一点,至少不一上来就用遥远的方言谩骂,而是告诉她要多少,再谴责她一直不回家。
其实傅瑞文有时会想,他们是真的想让她回家吗?她在他们眼中分明是傍上了一棵可持续发展的摇钱树才对,她若真回去,在县城里找个男人结婚了,彩礼顶多也就一二十万吧?她能卖到这个价吗?甚至是一次性的,这意味着今后他们很难再找到新的要钱理由,因为已经分家。
还是说,他们也觉得颜洛君只是随便玩玩,她和傅瑞文注定不会一直走下去,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从她身上多榨取一点现在拥有的价值?
傅瑞文其实没怎么花过自己的工资,好几个购物软件绑的都是颜洛君的卡,颜洛君也不在意这个,她觉得两个人其实没必要分那么开,尤其在这种不是非常重要的方面。
总之傅瑞文听完了对面冗长的哭穷、劝说和辱骂,最后无非又是问她究竟准备在外面野到什么时候,再大几岁都嫁不出去了云云。她在这时候倒是想起颜洛君和她早就领过证,一张在国内毫无意义的纸片。
真是脆弱啊。
脆弱得就像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那是个荒诞的心灵鸡汤,人们听完后总会有些莫名地笑一下,权当听过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真正的叶子和画上去的叶子差别很大,至少颜洛君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画廊和同行谈笑,也试图给傅瑞文讲哥特式、巴洛克和洛可可。傅瑞文从她那里听到圣母领报、逃往埃及和基督将天国的钥匙交给圣彼得。
但她在博物馆中还是分不清牛毛皴和斧劈皴的差别,不知道院体画与文人画应当如何区分。颜洛君关掉闪光灯将镜头凑近了玻璃拍照时,她觉得展厅的空调真的很冷。
她和颜洛君之间的联结好像两截从中间断裂的藕块,细丝绵密延长,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掉。
第87章 感谢老师们愿意等我下班后再吃饭!
姜舒言:颜老师,你回国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