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差异(72)
她很快抬眼,傅瑞文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情绪不达眼底。颜洛君从她的眸光里看见自己,发尾还粘着一点从外边儿带进来的雨水,像晶莹的珠玉。
“你把这当什么了?”颜洛君开口,语气中是一种觉得有些荒谬的好笑。她其实从未从傅瑞文口中听到一个答案,可也未曾想过她根本就不曾问过——为什么会笃定双方都对当下的状况心知肚明?
“谈恋爱、情爱,”她的声音冷下去,“或只是一场为了还债的交易?”
她厌恶也根本不需要后者。她大可让傅瑞文一直住下去,住到自己毕业,彻底找不到租这间房的理由为止。她没有强迫别人和自己上床的习惯,更没有引诱她人将出卖身体作为解决方案有效手段的恶趣味,从来没有。
傅瑞文没说话,颜洛君从她的眸色里读出一种奇特的悲凉。为什么?前二者都是为追寻一时的欢愉,区别是时间长短,无论哪一种都和悲凉二字沾不上边。傅瑞文于她而言是很有趣的样品,她收集诸多悲喜,再将它们融入作品。艺术家创造世界的第一课是观察。
半晌后傅瑞文复吻上来,颜洛君怔了片刻方下意识回应。被生涩地撬开唇齿,柔软的舌尖不知当去往何处。意识回笼,颜洛君接过了主导者的角色,如循循善诱劝导懵懂的旅人步入一条人迹罕至的捷径。
她们分开。颜洛君眨了下眼,瞳上的水汽在睫毛根部晕开,问:“为什么?”
傅瑞文却好像沉在另一重世界,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思绪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抽离,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多么离经叛道之事。但她很快垂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颜洛君往后退了半步,与她拉开一小段距离。衣服没乱,头发没散,甚至唇色也只有一点微红。如果不是颜洛君从傅瑞文的唇上找到一点熟悉的口红色号,她不自觉抿了下唇,确认口红被吃得差不多了,微微带一点回涩。
“只是……在走神。”
这不是颜洛君想要的答案。她在回答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无论什么都好,赞同、拒绝,言语的推辞、行动上的拉近,什么都好。至少会让颜洛君抓住一点更真实的感觉,而并非只像是面对一具提线木偶,到最后发现线在自己手里。
这是第二个她没有回答颜洛君的问题。颜洛君觉得自己好像又往外边儿走了一遭,这回没带伞,淋得湿透地回来,冷意从指尖蔓延,如同某种慢性毒素逐渐爬满全身。
“不继续吗?”傅瑞文问。
颜洛君盯着她看了会儿,才忽然慵懒地笑了声:“继续?你想继续吗?”
于是又沉默,她无所谓想和不想。颜洛君将主动权交出去,绕了一圈发现仍旧在自己手里。木偶将提线交给她,见她并不摆弄,于是翻过来猜测操控者的心思,为了讨她欢心却又做不到真正的将自我意识抽离,颜洛君指尖被这段线扯得生疼。
其实木偶自身何尝没有重量,她只想到将控制权交出去,却大抵未曾想过这份权利是沉甸甸的。颜洛君不想为来历不明的东西负责。她若动了,意味着责任在她身上。
“你早看到抽屉里的指套了,”颜洛君忽然软下声音,好像方才极具侵略性的一切只是错觉,本质上她仍旧只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至少在傅瑞文的想象中一直是,“你也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但你真的想吗,”颜洛君飞快地说道,“你真的想做这件事吗?如果只是为了交易,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肮脏,你得告诉我答案,姐姐。”
傅瑞文张了张口,急于辩驳:“我没有那样想……”
“我很少先询问别人意愿的,这很难得,”颜洛君耐心地道,“我以为接吻代表着一定程度上的某种许可,至少不排斥。这种时候再做下一步是顺理成章双方都希望的事,而不是我需要反复征求你的意愿——”
“如果你并不想,请告诉我。”
很显然她还不想犯罪。默许和赞同,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愿。虽然大部分时候并没有,但面对傅瑞文她总会觉醒某种超乎自己想象的崇高道德。像是在呵护一件意义非凡的艺术品,无论它的价格是否高昂,她总会以最原初不加以伪饰的状态来面对它。
那么现在,看似短暂诡异的宁静已经濒临破碎,她静下来,等傅瑞文的回答。
傅瑞文垂下视线。
颜洛君松开了手。
第62章 “接你回家。”
她在晚宴上的表现谈不上多么成功,当然也算不上失败。回家的路上颜凝坐在后座,靠在车窗边上阖眼小憩。
她眼睫上方的闪粉在昏暗的车里闪着幽幽的光。颜洛君在副驾百无聊赖划着国内的社媒,这会儿国内也还早,和她熟识到能随时聊天的那几个约莫都还没起床,也就两小时前方荷发了条“零个人想上班”的朋友圈,大抵第无数次加班到凌晨终于疯了。
她摁灭手机,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改盯自己的指尖。这么些天过去本甲已经长出许多,她却已经练就无视长指甲也能准确迅速打字的神功——得亏最近不做装置作品,颜凝女士如此评价道。
“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从前有点不一样?”颜凝忽然出声道。
颜洛君被这么莫名其妙地一问,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司机,似乎是不会中文的那一个。她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又为了这句话而陷入纠结。
“哪里不一样?”颜洛君说,“年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