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差异(76)
她弯腰在袋子里翻找,一只手将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夜色并不明亮,傅瑞文却见她发尾的颜色已不再是明艳的红。她忽然找到时间流逝的印记似的,颜洛君大二那年染过酒红色,去年年末不知为何,又恰好染回了同一种颜色。
她一想自以为对色彩的感知力很差,却没想在这一刻忽然察觉了微妙的差异。
时间偶然重叠。
“玩这个吧,”颜洛君从纸盒里取出一支仙女棒点燃,在火花洒落的滋滋声里,笑闹着说,“许个愿吧。”
傅瑞文从背后微微搂过她的腰,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
她的眼底倒映着灯火下爱人的影子,欲言又止,却觉此刻,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第65章 艺术行业不是夕阳行业。
颜洛君回国的第二天就加入了复工大军,异国旅行的时间攒的灵感足够多,乱七八糟的都记在颜凝结给她的iPad上。倒不是在颜凝家里没办法工作——纯粹是因为懒。
不过颜凝是油画画家,和她所在的领域本就有所不同。颜洛君回国后给颜凝发的第一条消息并不是报平安,而是问她妈能把iPad上的文件传给她吗。
“忘记了。”颜洛君如是说。
颜凝说自己白天不在家,让颜洛君先等着,她尝到记忆力差的苦果。于是只好一遍驾着画板勾勒,一边在手机里找了首曲调悠远的歌。
就这样能在工作间里待一下午。绘画只是一切作品的基础,她并不专精于此,成品自然是难登大雅之堂。过了许久她站起来活动僵硬的手臂,取下耳机走出工作间,习惯性准备从冰箱里拿出果汁——摸了个空。
她才回忆起自己约莫半个月没回家,傅瑞文没有喝果汁的习惯。傅瑞文还会定期将冰箱里过期的东西都丢出去,她后退半步,盯着保鲜室看了半晌,没忍住摸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姜舒言。
姜舒言:?这啥
颜洛君:请猜。
姜舒言:你要买新冰箱提前试用功能?
颜洛君:……
颜洛君:我家冰箱。
姜舒言:……你家被抢劫了?
她家冰箱大抵这辈子没这么空过。颜洛君是定期整理型j人,得等到东西完全被打乱才会整理一遍,具体体现为她的工作间。乱中有序是她的本色,乱只是一种视觉假象,至少她能够精确地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当找不到的时候,就证明她应当做出整理了。
Fine,总之眼前如此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空得仿若没人使用过的冰箱绝对不该出现在她家。颜洛君自认为没有非常强的购物欲,但看见东西仍旧忍不住买。买完堆进冰箱,反正傅瑞文总有在保质期到来前将食材消耗掉的方法。
也有可能是扔掉?颜洛君不确定。
这样想来是有几分蹊跷,颜洛君想起自己有时喜欢各种味道的果汁都买一盒,开封后难免赏味期过得快,她也不太会记得。
总而言之果汁的梦想是破灭了,好在橱柜里还有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当饮料喝完全没问题。冰箱被整理得很清楚,她在放水果的一层挑选了柠檬和圣女果,阳台上现摘了几片傅瑞文种的薄荷叶子,简单调了杯酒。
姜舒言:不过,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没等颜洛君回答,她继续发道:
姜舒言:那个,就是有你之前某件装置作品的美术馆,我今天恰好来这边。
颜洛君:然后你看上了我的作品,以高于市场价十倍的价格买了下来。
姜舒言:……这样吧你先以高于市场价二十倍的价格买我一篇稿子。
颜洛君:互相抬价是吧?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姜舒言:不是,说正事。我感觉你那件作品今天能卖出去,刚路过听见有人说适合放在她家客厅。
颜洛君:借你吉言。那可真是太好了,新年第一单。
她端着鸡尾酒和从零食柜里翻出的小蛋糕走回工作间。咬着松软的蛋糕,用指尾晕染开颜色时画笔横在食指与拇指指尖,左手也捏着一支。她上午才在离家里最近的美甲店卸过甲片,这会儿诡异地察觉几分不习惯,和她做美甲后最初几天的感觉竟然是相通的。
手机在这时候不要命地震动起来——她没屏蔽工作消息,只得先将画笔放在一边,左手摸了手机过来,半死不活地解锁,看见助理发来的作品报价。
她还以为又滞销了。这年头行业不景气,各个行业纷纷表示自己是夕阳行业不值得入,偏偏艺术行业就不,大抵是因为感受到艺术行业迟暮之年的都已经饿死说不上话了。颜洛君无论如何算是暂时还没饿死的那一类,倒是没太为了作品卖不出去而发愁。
只是作品么,展览过后滞销的要么停在合作方的仓库里落灰,要么放在家里落灰。她自己倒是有间画廊,除湿防尘之类的设施一应俱全,不过在锦都。她自认为没有打理产业的天赋,锦都的生存空间也不如江市,更何况地理位置上太遥远,便不再关心了。
但作品有人买还是好的。毕竟艺术作品都是观者与创作者的双向情感交互,通过某种场域中的共通记忆,去追寻一段虚无缥缈经验中的相似性。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愿意购买,总归是认可。
颜洛君有时觉得矛盾,一面追求世俗的认可,一面又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做全然供给下沉市场的东西。学生时期所接受的理论价值并不包括如何应对这一艰难选择,她好像也很难在其中找到一个合适的自洽点。与其说是求得平衡,不如说随波逐流,放任一切发展。